“有個問題,我想問你很久了。”慧如看得懂這笑意,卻不明白為什麼,“為什麼,你會選擇王?”
“嗯?”輕舟有時候覺得這位魔門聖女不止十六歲,氣質裡蘊藏著空穀朝露的清幽和寒塘晚霧的深邃。
“據說你的心裡隻有黎民、蒼生,為何在金、蒙、宋、夏……那麼多國主之間,偏偏選擇了他?”慧如不解地問,其實她和王看上去最不是一路人,王的一生都與殺戮、血腥為伴……
“在我心裡,他就是黎民、蒼生。”輕舟搖頭,不曾隱瞞真心。
慧如先是一怔,忽而一笑,帶著些許自嘲,自語:“所以,也不是閒雜人等呢。”
雪亂天暗,迫害得遠近軍旗皆似褪色;北風呼嘯,裹挾著雜亂轟隆的戰鼓之音。
大散關前的惡劣景象,實在不知是真實的氣候造就,還是來自於卿旭瑭刀中的“朔風卷酒旗”?
獨此一招,就可以在林阡氣急敗壞的情況下,將其飲恨刀法的“上善若酒”封鎖,與此同時,也把觀戰的敵我將士全都看得鬱悶得真想一頭撞在他刀上一死了之。
何況卿旭瑭不止這一招?還有似乎更克林阡的“疏林冷落”,那是卿旭瑭從三峽回來之後參悟而出,朔風陣陣透骨寒,彤雲低鎖山河暗,融合在“河山北枕秦關險”與“人心之險甚山川”內,虛實並濟,妙然天成,林阡的刀法好不容易正常些,都因他有過十之五六的凋殘之況,每每那時,大雪都狂亂地飄撲向四麵八方。
從未見過提升得好像比自己還快的對手,這卿旭瑭的存在實在令林阡時刻感到即將被追及的威脅。他不可能每次都強勢以內力打破,更不應該時刻寄托於正和戰狼對決的獨孤清絕,當務之急,為了救宋恒,隻能儘快忘記宋恒,放空一切去與環境融為一體,打出神岔口的急湍下泄、碥道盤折,打出和尚原的陡峭險峻、易守難攻,用以克製卿旭瑭刀法內的“險”與“多變”,那麼,卿旭瑭刀境裡的朔風,又該怎麼一勞永逸地解決?
便在那時,獨孤清絕一劍“一川碎石大如鬥”過境,轟砸得戰局內微塵四塞,壯闊得幾乎堵死了飲恨刀和朔風刀的所有去路,擦肩而過,稍縱即逝。
林阡受此啟發心念電閃,一刀“大千世界,儘在微塵”,揮斬一刹乾坤驟亮,磅礴雪光塞得風流不動。
然而這一招為了打敗卿旭瑭,林阡在刀中幾乎凝聚了他所有的超強意境,後果是戾氣緊隨著大氣不受控地滾雪增長……
好一個林阡,前招就已經驚得卿旭瑭咋舌“這小子我怕是追不上了”,後招便直接宣告了前招完全不是他的極限,便看他默念和尚和燕平生教給他的慈悲之意,屏息凝神施展起他的萬刀鬥法,搶在戾氣爆棚之前又舞出一刀“風去月現,塵拂鏡明”……
霎時天地亮徹,風雪全消,戰鼓倏停,萬馬齊喑,卿旭瑭筋疲力儘地被他砍落在地、繼而由戰狼揪住後心提上戰馬時,心有餘悸又蕩氣回腸:這小子年紀輕輕,憑何刀法如此可怕……
正月二十,林阡終於對長達五日的比武破局、馬不停蹄前往鳳州馳援宋恒,又一場金宋決戰,竟這般破天荒地一開始就進入尾聲,並且主戰場以神鬼之速從鳳州被林阡推向秦州、靜寧。
“早知你並不危險,我也不必那麼擔驚受怕。”林阡笑著說,滿心以為雪中送炭,不料卻是錦上添花。這些日子以來,他與完顏永璉竟可以正麵較量而且屢戰屢勝,多虧了獨孤,多虧了宋恒,當然,也多虧自己沒掉鏈子。
“主公,這哪裡的話!不危險你也要來救啊!小牛犢,可吃到兔子了嗎!”宋恒抱起小牛犢,哪壺不開提哪壺。
“宋恒,我立即就去秦州見孫寄嘯和郝定石矽。第四場靜寧會戰即將拉開戰幔,隴南還是老樣子,拜托你了。”初春時節,宋恒輕裘緩帶,統帥四州千軍萬馬,令林阡甫一見到就覺他大有儒將之風。
“主公此舉,是見完顏永璉已在川蜀駐軍,便一邊和他賭吳曦威信,一邊動他的後方棋局?”宋恒領悟。
林阡微露驚疑之色:“輕舟告訴你的?”
“我自己猜的。”宋恒摸摸後腦勺。
“不錯。”主公不知道是說他說得對呢,還是在誇他不錯?無論哪個,都讓宋恒聽得喜滋滋地笑。
“對了,主公,與你介紹個人。”宋恒素來人緣好,“前日糧道被切,我軍能靠一點軍糧挺過難關,多虧楊巨源楊兄弟管理得好。”
這個名叫楊巨源的倉庫管理員原本出生在四川一個富裕家庭,卻因為屢次考試成績不理想的關係而仕途基本無望,隻能跑到鳳州打雜,好不容易升官也隻是當上了監督軍糧的官員而已。還好他家有錢,隻是把工作當愛好,所以無所謂沉淪下僚,一方麵楊巨源性格很好,待人大方而隨性,因此在鳳州官軍中朋友非常多,與宋恒也算是一拍即合,林阡與楊巨源攀談一路,發現他還廣泛涉獵諸子百家之書,倜儻有大誌向。
“四川原先的總領陳大人,乃是巨源的知遇之恩,去年開禧北伐發起後,他被吳曦那賊人陷害,因此巨源與吳曦本就有極深的私怨。”楊巨源對林阡挖心掏肺,“如今那賊人叛亂,使我大宋失去西部根據地、麵臨腹背受敵的危險,所以巨源與吳曦有不共戴天的公仇盟王,隻要您一聲令下,巨源和兄弟們願肝腦塗地,哪怕與賊人同歸於儘!”
“川蜀,亂世儘介胄之士。”林阡點頭,欣慰官軍中有誌之士如雨後春筍。
陽光下,宋恒仔細傾聽著他們交談、臉上亦掛著輕鬆酣暢的笑容,隨意一瞥,路邊倏然擦肩一個熟悉的身影,宋恒一呆,喜上眉梢,立即轉身急追,卻很快發現認錯了人,雙眉不自控地蹙緊。
“宋恒,原想帶你一起北上,不過,還是先在隴南休整吧,隻要她有音訊,我必將她帶回。”林阡拍了拍宋恒的肩膀,宋恒的心理他再懂不過。
“好。主公。”宋恒點頭,令行禁止,這時人群散去,迎麵走來三個女子,一個十六七歲英氣逼人,是一直陪伴在主公身側防止他入魔的柳聞因,一個四十歲左右還豔若桃李,是先前去大散關支援厲風行的西海龍,另一個約莫三十歲,身材修長豐滿,堪稱美貌絕倫,麵容裡卻透著稍許的冷酷,“咦,這位姑娘是……”
林阡剛想說“順路”,她便回答說“同道”。宋恒哦了一聲,懂了。
確實順路,從萬州動身時比林阡略晚的段亦心,一到大散關就與師門中也在尋找其父的人取得聯絡,得知屬於她父親的湛盧劍剛好在大散關一帶出現。然而神奇的是,隨著林阡即將去秦州開啟靜寧會戰,那把劍的行蹤也剛好北上轉移向靜寧。
說神奇也不神奇,林阡調遣著金軍的一切行動,當然是他到哪裡金軍就到哪裡。換而言之,段亦心心中也清楚:父親他,本來就是金軍中人,現在看來,他很可能為曹王府效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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