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4章 撥亂反正,拯其將墜(2 / 2)

南宋風煙路 林阡 16832 字 9個月前

“何止!還有西線、中線,所有深受其害的無辜。”李貴虎目噙淚,得令帶刀衝上,所行之處毫無阻撓,說這話的時候,他想到原先的上級莫非、從前的好友宋恒,都多半受過吳曦集團的累。越是這麼想著,越是說得激昂。

吳曦大驚,見狀不妙慌忙躲回寢室關門,李貴晚了一步被他閂門,卻是毫不遲疑地以身撞門,惡狠狠將門閂撞斷。

慘呼聲中,吳曦繞室而逃,李貴大步追上,一把揪住他頭發,刀直接衝他臉頰上刺。吳曦平時就膂力不小,一旦負痛狗急跳牆,竟然蠻力發作將李貴反推在地,所幸七十四勇士聞訊回頭,接連衝進吳曦寢室,最先殺入的武將王煥原想砍吳曦幾斧,但見吳李二人在地上翻滾,唯恐誤傷,不敢下手,陳靜緊隨其後,衝前照準吳曦腰部就是一劍,吳曦被迫停手之後,王煥驟然又砍兩斧。吳曦雙手失力,不得已放開李貴,李貴猛然翻過身來,一刀反劈,正中吳曦臉麵。一聲骨裂過後,吳曦的頭被斬落。

“……”吳曦寢室內外,突然萬籟俱寂。

下一刻,全場約莫數百人,齊齊臉色大變,有驚喜,有震撼:“吳曦他?”“死了?!”

“吳曦已死!”“逆賊已除!”不多時,李好義部將、塑影門陳氏一眾先鋒,簇擁著李好義和李貴把吳曦的人頭帶了出來。

“天恩浩蕩,皇上萬歲!”環伺宋軍無論真心假意,見此情景都山呼萬歲。

“我等……先撤。”孤夫人內力拚不過吟兒,雖然見吟兒也滿頭大汗筋疲力儘,可真沒想到自己負責保護的吳曦竟然這麼簡單就被殺死,心亂如麻,唯能先撤。

“盟主……”“主母。”眾人本也無心去追,看吟兒不支,急忙上前來,卻看她雖然疲累卻一笑粲然:“我們贏了,一擊即中。”

說起來可能誰都不相信,尤其宋廷,本還沉浸在策反吳曦集團中上層不利的苦悶中,誰想到吳曦竟被這麼一群下層軍官裡應外合地成功誅殺?原本穩紮穩打都不一定辦妥的事,因為燃眉之急他們劍走偏鋒而一次成功!吳曦小人雖隻是金宋棋盤夾縫生存,但誅殺他以後必然對全局起到反作用。

大亂既定,吳曦在蜀王宮內的親屬和死黨都被當場擊斃,李好義和楊巨源等人依計行事,派人馳赴丞相長史安丙府上稟報情況。

安丙來到後,立即以四川宣撫使的身份向城中民眾宣讀假詔書,一麵派人持吳曦首級撫定城中軍民,一麵派人逮捕吳曦幸存的幾個親信,抓到後便責令當場處死;水洛之戰的罪魁禍首吳端從後閣被搜出,同樣也被處以極刑;諸如徐景望、祿禧等吳曦心腹,原先在各州郡為吳曦鎮守,也被下令分彆逮捕後誅殺。隨之,萬州之危緩解,襄陽愈發安穩。

那幾日是川蜀撥亂反正的重要關頭,吟兒雖退居二線,卻沒有立即就撤,既要防止還有餘力的孤夫人殺個回馬槍,也必須支持著前線的風鳴澗把封寒徹底趕出川蜀,還給老百姓一個真正的太平天下。

“對了……”清點戰局時,吟兒望著吳曦諸逆的名冊上、一個個被劃掉的姓名,忽然視線停在“王喜”身上,問李好義,“他,怎麼不殺?”

“唉,他雖可惡,但那晚誅殺吳曦,他戴罪立功,所以……”李好義忽然意識到,伏羌城一戰,王喜出賣宋恒,是吟兒的不得不殺。

“怎麼戴罪立功了?”吟兒問時,想到那晚王喜是吳曦蜀王宮的掎角之勢,所以她派薛九齡等誅吳義士去牽製住王喜。

“那晚我們衝入蜀王宮的同一時間、外麵薛九齡和王喜兵戎相見,安丙說,他可以說服王喜不動,不費薛九齡一兵一卒。”李好義如實稟報,“王喜此人見利忘義,目光短淺,安丙與他會麵,說會替他向朝廷請功,他果然就被利益說動,當真不曾從外圍殺來救吳曦。”

“撇開立場不看,王喜這種行為,甚至還不如忠於吳曦的姚淮源、郭澄、祿禧等等。”陳靜邊給西海龍喂湯邊說。

“如此小人,竟要遵循與他的承諾,饒他狗命,然而……”吟兒歎了口氣,不無顧慮,“李將軍,日後要多多提防他。”

“好。”李好義離去之後,西海龍喝完湯,看吟兒起身要走,趕緊坐起:“哎呀……”吟兒轉過身來,她又躺回去,哎喲哎喲地叫:“好喝,還有嗎……”

“龍前輩身體這麼虛弱,還能帶我及時趕回隴陝去嗎……”吟兒麵露愁容。

“能!”西海龍一躍而起。

吟兒和陳靜皆露出悻悻之色,好嘛,你裝的!

“昨日收到風將軍和戴……老先生打敗封寒的消息。等風將軍駐紮進來,我們就撤。”吟兒微笑。

“算算日子,明日就到了吧。我去給他們張羅些好酒。”陳靜風風火火出去了。

吟兒難掩欣慰:封寒,總算不再是父親插在我們心腹的大患。

這幾個月來風鳴澗的九章劍與戴宗合力,與封寒的逆鱗槍對敵堪稱平分秋色,久之也摸索出了對封寒“湮滅之道”的逃避方法,戰場上短刀穀義軍和金軍本來就能拚個勢均力敵,而“孤夫人敗於鳳簫吟之手”和“吳曦之死”打破了這一平衡,使得金宋在那一夜此消彼長。

隨後,川蜀周邊官軍義軍百姓同仇敵愾,封寒再怎麼精力旺盛,在感覺到四麵八方近乎滿溢的要將他生吞活剝的氣氛後,都難免大打折扣,加之擔憂孤夫人安危,連輸幾戰不小心受了戴宗一掌,重傷之後更是惡性循環,一時間竟流竄於戴宗、厲風行、宋恒駐地之間……至於孤夫人,當然是由從萬州歸來的越風先行封鎖了。

風鳴澗大勝而來,沿途便寫信說要和石中庸鬥酒,席間眾人都喝了個酣暢淋漓,他們說“各大戰區都大勝,眼看著主公就會回來”,所以吟兒受了這安慰也很寬心。慶功宴結束後,吟兒送走李好義楊巨源一乾人等,卻看風鳴澗一個人醉在據點後院的池邊,一副滿懷心事的樣子,情景似曾相識,不就是當初為了蘭山醉酒的寒澤葉?

隻不過,真沒想到“翻臉無情不認人”的風將軍也會有這般動情時刻?

“風將軍?”她原本不想擾他,不料側麵看過去,風鳴澗眼角竟有淚光,她身為主母,不能對下屬們的心理有所怠慢,所以沒有視而不見。

“啊……主母。打擾到您了。”風鳴澗沒想到她會關注,稍顯狼狽地爬坐而起,卻是一站就愁容消除、淚也全無。

“風將軍……是在擔心主公嗎?”吟兒關切地問。

“沒有。主公那樣的神人,他是不可能死的。”風鳴澗老實交代,“末將入城後,去看過結拜弟弟王鉞,他……傷得太重,與我見了最後一麵,便……過世了。”

“什麼!”吟兒一直是以七十四勇士無人戰死為榮的,乍一聽聞,不禁大驚,“李將軍和楊監倉怎麼沒告訴我,原來有人受了重傷的嗎!”

“不是,他不是那晚受的傷,他啊,是第二天早上被民眾誤當作了吳曦的親信,在巷子裡被不明真相的人給捅了一刀……”風鳴澗苦歎,“那時人人都在欣喜,他不想叨擾李將軍他們,加上自己沒太在意,所以沒告訴旁人,無奈,他低估了自己的傷勢……我正巧去看五加皮,否則,連他最後一麵都見不到……”

“怎會有這種事!”吟兒又怒又悲。可是怎麼不會有這種事,還沒來得及彰顯真實身份就被自己人殺死的臥底還少嗎?

“我與王鉞在打雅州蠻時相識,起先有所誤解,後來是過了命的交情,他有出奇的謀略、一腔報國熱情,我在他身上學到很多,我……當時為雅州蠻的寧死不降悲痛,他在我身邊吹蘆管寬慰我……”風鳴澗越想越是傷感,“我們結為兄弟,上報國家,下安黎庶。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隻願同年同月同日死,可現在,他竟這般無謂犧牲,我原本,還想剿除吳曦之後,就帶他去主公身邊……”

這種感情吟兒懂,唯有英雄能讓英雄落淚吧:“可惜了,我聽勝南也說起過,勝南聽聞雅州之戰來龍去脈,說王將軍是個罕見的勇謀兼備之才……”

“唉,能和我喝酒的,真是送走一個又一個了。”風鳴澗歎了口氣。

“彆難過,風將軍。會回來一個又一個,比如主公;會崛起一個又一個,比如五加皮。”吟兒知道王鉞和風鳴澗有個共同的兒子,他也將會是官軍義軍抗金的交集和延續。

“主母,您說得對,那孩子我會好好教養。您放心,末將必守妥川蜀,不教它再受動蕩。”風鳴澗眼前一亮。

川蜀這位不得人心的吳曦總算死了,他的麾下們樹倒猢猻散,不論真忠假忠都受牽連,所以震驚朝野的“吳曦之亂”在短時間內竟出人意外地被迅速根除。

吳曦本人的下場自是最慘,示眾數日後,他的屍身被撕裂,頭顱以及謀反物證被安丙派人報捷時一並送往臨安。隨後,安丙貼出安民告示,宣布川蜀再無動亂,一時軍民拜舞,歡聲震天動地。

聞訊後,宋廷實在喜出望外,算算日子,他們策反安丙的帛書可能還在路上,沒想到安丙告捷的消息就傳了過來。朝堂上下交相慶賀,宋帝和韓胄當即決定:“安丙居功至偉,加封他為端明殿學士、中大夫、興州知州、安撫使兼四川宣撫副使”,嘉獎一如帛書中所承諾的那樣。

另一廂,宋帝下詔處死吳曦的妻子,除去吳曦所有親兄弟的名籍,取消他們原有的資格和官職,吳的子孫都被遷出蜀地,而吳的子孫則免於連坐、不受處罰、負責祭祀吳。

身處東線的民眾感同身受,與川蜀軍民同樣歡天喜地,八十多歲的陸遊老爺子詩興大發,作《聞蜀盜已平獻馘廟社喜而有述》:“北伐西征儘聖謨,天聲萬裡慰來蘇。橫戈已見吞封豕,徒手何難取短狐。學士誰陳平蔡雅,將軍方上取燕圖。老生自憫歸耕久,無地能捐六尺軀。”

川陝總算保住,宋廷雖架開了懸在脖頸旁的大刀,卻又必須回顧刺向腰間的利劍仆散揆已去世多日,金國據說也政局動蕩,故而接替仆散揆的完顏宗浩近日來一直和宋廷采取“且戰且和”戰略。

先前韓胄寧死不降,是聽聞仆散揆執意要摘他腦袋;而今,既然仆散揆和吳曦接連死去,南宋在談判席上的籌碼越來越多,自己項上的這顆頭顱應當能保了,這當兒韓胄哪還管停戰對自己的權位穩不穩?立刻一門心思地籌謀著與完顏宗浩重啟和談。

至此,宋金的舉國大戰總算告一段落。

吳曦的偽蜀政權在瞬間覆滅,令金帝的策反行動竹籃打水一場空,非但不能再對南宋滅頂,甚至南宋方麵在西線占儘先機。

金帝聞聽這一噩耗,立即派人前往邊關,責備負責和吳曦聯絡的完顏綱說:“吳曦投降之後,你應當將主力人馬全部進據仙人關,和吳曦一同控製住川蜀形勢。可你既不占據關口,又撤去部隊,才會使安丙那幫人無所害怕,終至於今時今日這般惡果!”

完顏綱被罵後暗自垂淚,一來孤夫人沒提過吳曦的安丙有異心,二來我也想和吳曦一同控製啊,可是吳曦他肯跟我交心嗎,況且,仙人關大半時間都在百裡飄雲的手裡,我的大部分精銳又都折在了宋恒手上,聖上您不是知道的嗎……隻能在心裡罵,聖上是糊塗了還是哀傷過度?

人死不能複生,吳曦終究沒了,安丙取而代之,南宋西線空前團結,眾誌成城要“把滯留於邊關的金軍們全部拔除”、“尤其階成和鳳四州要儘快複原”……金軍遭受的震蕩越來越大,完顏總算從失去柴氏的渾噩裡振作、重新做回了一次聰明人,下詔追封吳曦為太師,命人對吳曦招魂、葬於水洛吳氏墓地,並把吳端之子指定為吳曦的兒子以繼承吳曦香火,爾後,下詔對陝西金軍安撫道:

“汝等從去年冬天開出邊境執行命令,穿戴著鎧甲、頭盔,不顧經曆艱險,直取山外數州,比起中線、東線各地軍馬,實在是儘力效勞。邊界外駐紮時間長,遭受勞苦,恩賞卻沒有拿到,是有司報告得不明白才導致這樣。我已令贈給賞物,用來酬報你們的辛勞。然而餘賊未滅,還需經營謀劃。眷念我軍士,長久服役沒有解除,深懷憐憫思念,日夜不忘。你們更應想著對國家的忠心,發揚抗擊敵人的勇氣,齊心協力,建立功勳;給高官厚祿,我是不吝惜的。”

不得不說這些舉措和這道聖旨還是很重要的,諸如完顏綱、術虎高琪、完顏乞哥等邊關將士,接旨後都含淚堅定了這顆要抵抗宋匪到底的心。

不錯,“宋匪”。

誅殺吳曦的功臣們雖非義軍,卻全都心向抗金聯盟;即便最後一刻才被拉過去的安丙,也是口口聲聲要率領官軍抗金保家衛國。

這些人,不是過去的蘇降雪、郭杲、吳曦。

一旦川蜀落到了這些人的手裡,官軍便不再是從前被義軍裹挾,而是兩方勢力無間合作。吳曦既已消失,西線戰況簡化,沒有三國,隻剩金宋針鋒相對,你死我活。

故此,金軍的泰和南征各方麵趨於終止,唯獨隴陝和川蜀,非但有永無止境之象,更還有愈演愈烈之態。

三月初,鳳簫吟先於戰狼回歸隴陝,那時才發現,或者說確定了她的對手再也不是父親,而是……林陌。

她進入地宮後,其實就已經山上三日世上千年,而她去川蜀誅吳的短短幾天時間,父親把原屬於他的權力一點點地讓給了林陌,這也是最高限度的信任,必然換回林陌的死心塌地。林陌不再像戰狼認為的那樣隻是過渡,他徹頭徹尾成為了完顏永璉的替身和繼承。

“不該是他……”是有多不可思議,還是多不肯接受?未來林阡吟兒的最大敵人,怎該是他!

她憶起這十年來他和她短暫卻深刻的每一幕畫麵,每次慘烈交鋒都是她冷漠傷害而他不戰而退,包括上回見麵都是他熱切拉住她衣袖而她狠心地撥開他手……她忽然心生一個動之以情的念頭。從短刀穀內戰開始,她就對他冷血地機關算儘。,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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