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你要是她,會拋下這個好不容易強起來的抗金聯盟嗎!任由像你、像我這樣的無法逆轉形勢的尋常部下、在這裡彷徨淩亂以至於刀兵相向嗎!”一邊辯駁,一邊武鬥,注定了吳以一敵二,漸漸忘卻他的來意是防禦金人;這般內訌反而更加便宜金人!
下一刻,倒是青麵獸耳朵一動先行發現了異類的存在,隻不過那個腳步接近到三丈開外就立即遠離,傳到青麵獸鼻子裡的氣味和手裡抱著的人頭相近……青麵獸想都不想一手拉起柴婧姿就追了上去:“凶手同夥!”“啊……”柴婧姿還沒聽完呢,就被他帶得飛起來了……
原還不悅,可是在萬水千山裡騰雲駕霧實在是太愜意,算了算了……久矣,卻還是有些難過,靠住青麵獸的肩膀,柴婧姿情不自禁哭了起來。
“咦?!”青麵獸發現她在哭,陡然刹住腳步,衣袖給她狠抹,一句話都沒有又繼續跑,跑了幾步發現方向錯了又回頭。
“大官人,你怎麼不問奴家為什麼哭?”柴婧姿沒見過男人抹眼淚這麼粗魯的,差點把她鼻子給抹下來。
“沙太大,我也難受。”青麵獸回過頭,原來也有眼淚。
“哎,像你這樣多好,沒有煩惱。”柴婧姿歎了口氣,輕輕給他擦眼睛,“我是聽到他們詆毀那鳳簫吟,想起從前聽過的一句話,‘與人善言,暖於布帛,傷人之言,深於矛戟’。那般女中豪傑,竟要陷於流言,我要是她,聽得難過了,或許會拿起刀來抹了脖子一了百了。”
“她不會的。”青麵獸忽然說,說的時候語帶篤定,“她有林阡。”
“……”婧姿一愣,“什麼?”
適才這兩句話,他說時不像他,可惜那狀態稍縱即逝,再回答時他像失了記憶,反過來問她:“嗯?”
“嚶嚶嚶,婧姿姐跑不動了,你背一下好不嘛?”婧姿知道問不出所以然來,看準機會立刻調~戲起他。
“好!”他也察覺步速過快,便一手提著人頭,一手把她扛到肩上飛奔過去……
“哎喲哎喲,你個死鬼,懂不懂疼女人呐……”婧姿一路笑著叫喚。
“到了!”他忽然說,她趕緊閉嘴。
她帶他躲藏到樹後,看前方略顯荒蕪的戰野上千餘鐵甲戰士,在四個首領的帶領下磨戟拭刃,整軍待發。
“二子還沒蹤影?莫要誤了軍情。”老大問。“老大,二哥恐怕打女人的癮又上來了。也不是一次兩次了,不等他了吧!”老三說的二哥,看來頭顱就在林阡手上。
“真他娘的不分場合天天誤事,遲早被我從‘六大害’裡踢出去!”老大破口大罵。“還是再等等?”老四還在張望,卻把老五先張望了回來,雖然青麵獸和柴婧姿已經到了,老五這個被追的反而跑在後麵,現在才氣喘籲籲地站定:“各位兄弟,彆再等了!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啊!”
“出什麼事?”老六蹙眉。
“那邊宋軍主力打起來了!咱們立即去吞掉他們,幫劉將軍把石峽灣衝它個七零八落!”老五口中說的劉將軍,正是金軍的常勝將軍劉鐸。
“可以,原就是約定半夜與會寧那邊夾攻的,我們這些先鋒打頭陣,早片刻也無所謂。”老六點頭。
“對啊,還是頭功!”老三喜笑顏開。
“宋軍該不會是假意引誘?”老四還有憂慮。
“不會。聽著更像我軍的離間計起效了。這種離間分化的計謀,敵人一般來說不會將計就計、以免搬石砸腳。”老六分析完,老大立刻打定主意:“那就殺過去,吞一個是一個!”
“大哥英明神武!”老三一邊歡呼雀躍一邊阿諛奉承。
不錯,離間瓦解,戰場上素來都兵不厭詐。
同類型的計謀,林阡對赫品章、楚風流都用過。戰狼現在報複在鳳簫吟身上,寄望於對抗金聯盟釜底抽薪,這成效,當真比射多少招降文書都立竿見影。
區區兩日,有關“越野父子誣陷柳月”“淩大傑喂血救公主”“柳月洞庭被圍剿致死”的傳言滿天飛,直接鋪陳鳳簫吟的前世今生恩怨情仇。傳言故事裡的反派還是越野山寨和短刀穀,現在正處於金軍兵鋒下的越野山寨和短刀穀,此情此境似極了曹王父女裡應外合為柳月複仇,順理成章,深入人心。
“仆散揆,如此也算為你出了一口惡氣?”夤夜,戰狼預感到計謀即將成功,實力懸殊的大戰就要發起,雖然身在會寧,不免望天冷笑。
鳳簫吟,她和徐轅的表現穩定不一樣,本就鋒芒太露,難免爭論不休。戰狼也知道徐轅的苦處,多事之秋盟軍需要鋒銳的精神支柱,可不就隻能是鐵腕作風的鳳簫吟嗎。
不過,既然是不得已而為之,徐轅自然自知短處,故而日前再三對吟兒強調,定西作為最恐慌戰區,人心是當先需要安撫的,尤其“臨江仙”最好收複;另一廂,柏輕舟聽到安丙和柳月的零碎傳言後也立即提議,沈鈞、曾嶸求不回來,那主母就親自去一趟定西,一手鎮壓匪幫,一手也以借此功績來向越野山寨那些可能會出現懷疑的人們示威
來定西,吟兒是怕臨江仙這些匪幫或越野山寨的舊部出岔子,沒想到此間是隴單行寨先叛變!
是的,沒有錯,隴西單行寨,是當年跟著她風七蕪混的人,她原以為關係最鐵,作為她的後盾會最可靠,誰知今晚他們會因為半信半疑而相互打起來!反倒是史秋鶩、郭傲、赫品章那些越野山寨的人,在她到定西後還沒開始大刀闊斧就坦言相信她!這是為什麼!?
她後來也漸漸懂了,那些人,一定程度上和她同病相憐,都曾作為越野、郭杲、蘇慕梓的死忠不被盟軍接受;而孫琦胡三十這些人呢?正宗的抗金聯盟,從未體會過那種不尷不尬……
然而她當時是真的不懂,遠遠聽到孫琦胡三十罵她害死主公天驕,又驚又怒又悲又鬱悶,鄰近聽到吳為她辯白說她不可能拋棄盟軍,既是感動又難免傷感、不久前還讓她覺得到達巔峰的抗金聯盟竟然一下就走到末路……至於孫琦胡三十說她不可能向親族動刀兵,她厚著臉皮在耳朵裡過濾得乾淨,還能如何,這立場怎麼站都是錯的,隻能告誡自己,堅持林阡所堅持,守住那個和林阡相愛的最初的鳳簫吟……況且她脾氣真是不好,眼下林阡被害,她這悍婦就是把天掀翻過來都做得出,又怎可能去管什麼千夫所指百味雜陳。
青驄馬一騎疾馳而來,眼見在胡三十孫琦武器言語的合攻之下吳已經流露出頹勢,忍無可忍的她當即飛身一掠而下,一劍如虹將他們三個強行拆分。
吳胡二人殺得白熱,誰知突然被血光分割,正待再殺,一同受阻,與此同時四圍俱寂。
一聲馬嘶,火光齊飄,眾人乍見那一襲白衣輕靈落地,先是震撼其劍法舍我其誰之魄力,後又迷茫她身世和身份的極端對立,所以齊刷刷地沉默和後退。
“主母!”吳收起刀來,喜出望外;胡三十卻還提著刃,惡狠狠地瞪著她,一副林阡不複活就絕對不會相信她的架勢;孫琦雙劍在鞘中將出未出,表情繁複流露出他心念千回百轉。
勾起吟兒的記憶,不錯,這個孫琦,雖矛盾她身世,卻欣賞她戰力,所以可以拉回來!
笑了一笑,即刻揚威:“昔年我誅殺單行,各位全都在場,無不見我一身是膽;後來我近交遠攻去幫林阡粉碎楚風流單行的陰謀,各位也都隨行,看到了我智謀超群。單是那場隴西之戰,戰功我認第二便沒人能認第一。我倒要問一句,我鳳簫吟要當盟主,誰敢說個‘不’字?!”
“是!我軍是因為見到您,才更堅信主公沒有死!”吳站她身後,激動忘乎所以。昔年這位置,孫琦也站過。
這威風一旦擺出,立即有人被收過來,她見孫琦遲疑,乘勝追擊說道:“昔年單行叛變,反咬你暗通楚風流,你自己也辯解說,‘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孫琦,你怎可能不了解我這處境!”
孫琦怎會不記得昔年恩情?若不是鳳簫吟明察秋毫他早就喪命,何來他今日來猜忌質疑?這也是他一直沒有底氣的原因:“盟主,我也不想如此,然而那傳言跟真的一樣……”
“傳言就是真的,我就是金國公主,母親確實是被上一代的抗金聯盟冤殺,淩大傑曾給繈褓裡快要死的我割肉喂血,他們全都是我的至親。但不知身世的十幾年,我都是雲盟主養育長大,她授我以宋融金之念、根深蒂固,後來我遇到林阡、徐轅、厲風行、金陵……太多人數不清,他們和我理想相同,一起締造了這個新的抗金聯盟,他們是我的至親至愛、甚至他們就是我自己。我若不能兩者兼得,也就隻能不負光陰。”她索性對戰狼的毒計以毒攻毒,坦白身世,加以明誌,既動之以情,又大亂大治。
果不其然,孫琦或胡三十的麾下,再不是機械性地或被迫乖乖地過來吳這邊站隊,而是麵色凝重、平靜而認真地被她說服過來。
不聽話的隻有胡三十那樣的莽夫,因為他聽不懂啊:“果不其然承認了,話說得再好聽,她也是金國人!”孫琦腳步移動過,卻是舍不得胡三十才沒動,他這個七弟太不省心了。
“我本載舟之水,風激必起波瀾,覆舟非我所願,奈何此身非我。若舟極力行穩,待我與風起落,管它風急水翻,不過清風好雨。”她望著孫琦一人,走懾服的最後一步,暗指那波瀾是戰狼這陣風引起,諸多巧合多半也是誤會、自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孫琦被她一雙眼盯得防備儘失,聽罷情不自禁繳了劍:“盟主本就是隴西寨的寨主,孫琦唯盟主馬首是瞻!”
“中邪了嗎!這金國女人念的什麼咒!”胡三十愣在那裡,拉不住也理解不了孫琦。
“胡三十你跟金兵打久了,連漢人的話都聽不懂了嗎!”吟兒立馬還嘴,對說到這份上還不動容的人,比如胡三十,比如林陌,都是深惡痛絕。
“盟王說過的,你鳳簫吟就是個巧舌如簧、嗜好虛名的小人!你辯再多也辯不了,何猛就是被你害死的!”胡三十這句話,令吟兒倏然懂了,原來問題出在隴西寨是因為何猛……
“林阡說我巧舌如簧、嗜好虛名?他喜歡我才那樣說的!你們這群蠢蛋還相信了!難道他隨口說句話你都要奉信一輩子嗎!”她本來還懷疑胡三十是細作惡意作亂,但看到他實誠地點頭之後,她立即意識到,胡三十是因為太迷信林阡而打心底裡不接受旁人……這些日子以來,太多類似的人了。
“那林阡還稱我守千城護萬民呢,你怎麼不奉信了!天驕是在他那句話的基礎上才說我庇護了淮南、川蜀、隴陝所有軍民,這名號又怎樣?本盟主擔得起!”至於何猛,她不辯解,確實有她連累的因素,她也能設身處地地想到,眼前這些人目睹過一個個戰友犧牲,當逃兵既是失去信仰、也更是因為害怕吧!哪個人真的不怕死?
不免長歎一聲,昔年蘇慕梓引發的定西之戰裡,被林阡譽為“其徐如林”的袁若、“動如雷霆”的何猛、“難知如陰”的百裡飄雲、“不動如山”的沈鈞、“其疾如風”的曾嶸……那個組合,注定不全了。
“七弟,你做什麼……”大勢既定,孫琦看胡三十等三十不到的人不依不饒轉頭就走,一愣,急忙喊住。
“回隴西!”胡三十把刀橫著扛在雙肩上,“備戰!”
吟兒沒有追,一來她有收服臨江仙的任務在身,二來……春雨如膏,農夫喜其潤澤,行人惡其泥濘;秋月如鏡,佳人喜其玩賞,盜賊惡其光輝,天地都不能做到人人都喜歡,更何況她這個凡人?
胡三十走後片刻,吟兒和孫琦還在疏散人群,吳的臉色忽然一變:“糟了!”
“怎麼?”吟兒轉身,望向吳。
“我原先是聽聞有金軍作祟才到這裡的,適才打起來,竟完全忘了……”話聲未落,東南山野猶如往地底坍塌,在場眾人全都覺腳底一震而陷。
“完全忘了?下不為例。”吟兒當然知道這裡位於邊界,卻未料到吳等人因為出現內訌而完全沒有設防,適才她自己也忙著收服叛將而忘卻對外,此刻回想起來,才知不管自己出不出現在這裡,都逃不開戰狼的五指山,是的,她和她的盟軍從頭到尾都身處在被戰狼算計的天羅地網裡
戰狼這幾日的攻心到這裡水到渠成,卻不是要挖匪幫或越野山寨的牆角,那些不過是外圍的渲染和造勢而已,那些徐轅和柏輕舟會算到那他自然要避開;戰狼的終極目標是以何猛之死來落實曹王父女串謀,從而激化胡三十孫琦和何猛部下等隴西寨軍兵叛出!在拉大那群徐轅柏輕舟意想不到的隴西寨眾的破綻之後,立即由劉鐸率領麾下借助這場內訌為跳板,完成和會寧金軍對石峽灣沈鈞的夾擊!
這妙計因為算人之不能算,故而對於戰狼來說是穩的,即便鳳簫吟這樣的盟軍主帥及時到場安定軍心,也很難減輕損失
雖說此刻出走的隻是三十人不到,但剛剛內訌預留給金軍戰機的豈止百人!現在金軍很可能已經殺過來,吟兒再說“進入全麵戰備”都為時已晚,因為盟軍可能連陣都來不及擺!難道說,她又要敗?連累石峽灣被金軍衝垮、定西被金軍鋪占?這下可好,中傷她的謠言要落實……
當是時,竟還有人雙手合十默念老天保佑金軍沒殺來,吟兒把心一橫,仗劍立於金軍鐵騎將要席卷而來的颶風之下,怒喝:“求天無用,隻能求我!”竟似要在宋軍羸弱之際以一己之力來對抗劉鐸那未知人數的兵馬。
出走的胡三十,是最先遇到和目測到這些兵馬的人,當看見黑壓壓的戰甲如潮水般往這裡衝殺時,他呆若木雞手足無措竟不知何去何從。
浩劫將至,最先有五個金軍高手,同時以五種神功內力往胡三十當頭擊落,罡風下他動彈不得絕望透頂,本能喊出一句:“主公啊!您在哪裡?!”
戈揮天月皎,血灑陣雲騰。,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