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夫人原已準備再度以劇毒脫身,忽然明白自己用不著了,原來,陸續近前的百餘人不是宋軍,而是被大內高手們指點過來的自己人……這群緊隨著劉鐸往西撤退的散兵遊勇,敗軍之將,不敢有過大喧嘩。
有時候,偏是廢棋能解險局。孤夫人嘴角露出一絲冷笑,因為她看見林阡雖然複活、腦子卻很不好使,一旦沉浸在漫天毒粉裡,就把其餘的事情全忘了……
“好機會……”孤夫人沒有停止釋放劇毒,一邊改退為進,一邊示意這百餘金軍上前擒林阡,那時她滿心都是因為封寒受害而生的空前憤恨:既然你倆非要多管閒事,那就把你倆一起帶回去麵聖!
一聲令下,金兵齊湧,刀槍劍戟全朝那個正在觀賞毒粉的怪物擊殺。
所有兵器臨頭,那怪物竟還沒防備,或許是他打心底裡小看他們;然而颶風來襲,他被雷劈的傷口瞬然迸裂,血噴如注,筋脈劇痛,不禁慘呼起來本能地驅散毒霧,隨即調運出全身氣力應激亂打。可是,空有一身高強到非人的內力,卻除了將它野蠻地化為膂力之外,就隻剩阿宓教給他的唯一使用法門……
“哦對,該掠取陽氣了……”他說這話的時候,就像該吃晚飯了那麼習以為常……
在他內力最盛的後背,三個金兵最先被吸光內力倒下,堪堪給高風雷、淩大傑、孤夫人擋了煞,其餘百餘人包括唐門和大內的高手,全都變成了手無縛雞之力的弱者,任其宰割!
淩大傑和孤夫人皆對這樣的砍瓜切菜瞠目結舌,就連還能跟他製衡個四招的高風雷都因心驚而攻勢趨緩。當林阡置身群敵核心,有如一動遇萬靜,既然毫無阻攔,那就接著收吧!
孤夫人所幸站得遠些還能保全,高風雷和淩大傑的內氣不攻自亂,即將不翼而飛!
所幸?他這狀態,要是奪完高、淩二人的氣,必定爆體而死無疑!
混沌中,終聽一聲厲喝,將這個原想“殺人一萬自損三萬”的戰鬼製停:“你彆打,站過來!”
何人?皎潔的身影,仿佛出現在輪回的彼岸。
一邊是百人刀槍林立,一邊則單人長劍臨風……頭昏腦脹的他,還是本能選擇了跑去她那邊。
“你且喊人來,自己不要打!”戎裝女子下完命令,就代他衝進了對麵的敵軍陣中。
青麵獸眼睜睜望著她的身影被淹沒在亂糟糟的人群裡,雖然立刻被柴婧姿拖著往大路上走去喊人,卻還是一步三回頭地往戰團裡看,那女子的劍法一如既往地淩厲無匹,哪怕遇到那麼多跟她平級的高手都還在乘風破浪,大概過了十個回合還能維持亮色。
山水映仙姿,兵馬襯風華,他忽然不想再跑。印象裡,就是這女子,能時刻保護他,捍衛他。
“趕緊去叫人來啊!呆著做什麼!?”柴婧姿回頭,氣急敗壞地拉他卻沒拉得動。
十三回合了吧,那女子終於流露出些敗相,故而原還漂亮的招式開始亂,遠遠看,兵陣中流離的血光越來越急卻越來越暗。
那劍光,真眼熟,空氣裡的花香,似有過切身體驗,山風河水聲和月光色也一樣,它們一起流竄到戰局外的他眼前,突然像一塊時光的碎片插過他頭顱
這地方是何處?
那個女人是誰?
“下雪了。”“嗯。留著吧。”“好,留著。”“既然決定了,就勿再去糾結。”“隻要有你在,我可以什麼都不怕,也可以什麼都不管。”小青杏,農家的屋頂上,她答應了留在他身邊,依偎著他唇角帶笑。
“雖然現在很痛苦,可是若我死了,你會痛苦……我向你承諾,一定會堅持到最後,你隻需答應我,不要總為我難過……”“你先睡,我一直在你身邊。”關川河,她病入膏肓,卻為了他而不敢死。
“小牛犢它……它會走路了!會走路了!”“教了它很久都是個半吊子,知道娘回來爹沒手抱,於是竟忽然開竅了。”石峽灣,兵火輾轉長相伴,她真的履行了對他的諾言。
可他呢。她本是雲霞綺麗,偏被他這夜月衝散。
他忽然哀絕地狂吼起來,瘋了一般地立刻就轉身回頭衝闖,製止那幫人打不過他就轉而對她的報複。那一刻他軀殼裡有個聲音在對他講,與其去期待那些不知何時才會被他喊來的救兵,不如想想,怎麼正確地發出這充蓄了一身的戰力……有那麼難嗎,再難都要試啊,既能把她安然無恙地救出死地,又能不違背她對他的號令她讓他彆打,隻是讓他彆做出些邪魔外道的事!
想到就做,舉手無悔。接下來,對於高風雷、淩大傑、孤夫人、唐門高手數十人而言的艱難九個回合,滄海橫流,蕩雲沃月,瘋癲不可一世,磅礴前所未有;而對於他自己而言,則可以說是煎熬的九個世紀,無聲無息間,他被軀殼裡那個聲音的主人衝破了阻障,進一步地融合和消化,雖然頭疼得難以忍受,卻為了她一定要忍。
在此之前他最清晰也不過是一個頹廢的人,爾後頻繁吸收內力越來越糊塗、活像個收割人命的野獸,現在他走回來了好像有點懂了,原來身上的力量應該向外排斥而不是向內拉取的,他居然有些記起來了除了畏懼臣服之外還有個字叫做情。
刹那間,他把雷霆戰錘、長鉞戟、躡雲劍等冷兵器主~宰的械鬥直接引燃,繼而不容置喙地用連串的爆沸火電裹挾著所有人星散……
這一道致命長風強勢送客,獨獨把漩渦中心的那個她給留了下來。
很好,在他麵前,她就應該是毫發無損的。
她驚魂未定,踉蹌回身好不容易才站穩,凝神看他時眸中全然是擔心的淚,好像在質問他,不是讓你彆動?!
他心滿意足,雖然有些疲累,卻沉浸在看她安然的喜悅裡,忽然見她狠狠地瞪著他,原已找回的記憶又跑個精光,趕緊擺手,連連分辯:“我沒做錯!”
柴婧姿氣喘籲籲跑回來,看這裡豈止人仰馬翻,簡直石仰樹翻,就算抗金聯盟的人意識到動靜往這裡趕,都未必能在這廢墟當中輕而易舉地發現他們仨!
“大官人,你打過分了~”她慌裡慌張,沒注意語氣。他臉上驟然通紅,一臉委屈:“婧姿姐,你也說我做錯……”
“沒錯,你沒錯!”鳳柴二人齊齊改口。
“事不宜遲,趕緊找路出去吧……”柴婧姿提議。吟兒這才發現,路需要“找”,林阡這糊塗鬼,把好好一條坦途打成了迷宮!
“好!”林阡乖乖大步往前走幾步,柴婧姿不客氣地挽起他臂。大概是因為適才吟兒沒拿她怎麼樣,她就開始理直氣壯了起來。
“再敢對他動手動腳,小心我動了你手腳。”吟兒雖隻是站在原地不動,卻鼓足了氣,看著他倆的背影冷冷宣告。
“……”柴婧姿頓了一頓,這當兒,忽然從腳旁伸出一隻血手,定睛看好像是個適才倒在地上的、血淋淋的金兵臂上將斷未斷之手,才剛慘呼,暈倒在地。
“婧姿姐!”林阡趕緊將她抱起來搖,回頭看吟兒,既怕她、又苛責:“你嚇暈她了……”用了最慫的語氣說了句最大膽的話。
吟兒猜到柴婧姿隻是嫌臟或者被嚇到,原想再掐她人中一次救醒她,看見林阡緊張關切的樣子就氣不打一處來,明知道柴婧姿被搖會更暈地醒不了,可就是不想阻止林阡去使勁搖她。
再片刻,他還在搖……吟兒想起他剛剛的接近正常狀態、可現在還是一副茫茫然的樣子,忖度如果他的複活真是像燕平生所說,那麼現段林阡的人性和獸性應該還是三七分、四六分?故而這片刻時間她都在思索怎麼才能讓他的人性穩定而長久地存在。
追憶昔年自己失憶時候、林阡對自己所作所為,吟兒陡然意識到了以霸王硬上弓的方式對他灌輸抗金之念和責任之重,錯不了!想到就做,直接從他背後偷襲,意圖將他強行按倒在地,好好地給他講講道理。
不料他雖然不敢對她還手,背後仍然是個不能被碰的逆鱗,因而本能反應、身如閃電回旋,險些對她一掌摧心,好在他發現了是她、這一掌出得快收得也快,緊接著這戰局裡竟無一絲他的氣力殘留,最終結果便隻是她被他硬生生地反過來掀翻在地……
縱然如此她在跌在地上的時候都頭痛欲裂,難道說是後腦勺重重撞在地上的緣故?可怎會一下子就渾身無力?她整個人都覺得忽冷忽熱,緊接著便開始視線模糊這麼好的機會居然就這樣從指縫間溜走,柴婧姿昏過去了她也緊跟著柴婧姿昏了過去?!
很快就再睜開眼,是因為有人動作粗莽至極,她猛然一驚,發現他竟把她的一身戎裝從身上抽除!這,這像什麼話!她又羞又惱又是蹊蹺,很快竟已分毫不剩,本是春夜,冷汗直冒:“你做什麼……”
“這衣服有毒,讓你發冷,不能再穿。”他實誠地跟她解釋的同時,她意識到她可能是寒毒發作,再見他身邊一堆廢棄的火折子他搞了半天也不會生火;爾後查探到她越來越冷,誤以為她和傍晚一樣中毒,看她身上並無傷口,便自顧自地認定衣服有毒,不僅抽除它們,還銷毀了它們、全部!
“可是……”我冷啊!吟兒凍得難受,又怕救兵現在來,誰都不能看見一個這樣的盟主或主母吧!
“不冷,不要怕,有我呢。”他憨憨地笑著,把他那件長袍脫了,最先裹在她的身上。看她似乎還發寒,立即打算除掉他的內衫、長褲等等……
“啊不要……”她傻眼了,誰都不能看見一個這樣的主公或盟王啊!
“可你冷啊!那怎麼辦?!”見她虛弱,他腦筋第一次轉那麼快,一下子把她抱到心口,同時發功發熱去給她熱量。
“哼……”她體驗到類似過去的溫暖感覺,卻又怕他對柴婧姿也是那個樣,一瞬間淚盈於睫,小聲道,“不喜歡我了就不要碰我。”
“……”他愣了很久,發現她在掙脫。
雖然軀殼裡的聲音告訴他不該強人所難,可他覺得她的掙脫並不是真心,軀殼裡的聲音很快就找到了一個詞叫“欲擒故縱”,哈,這麼好,軀殼裡的聲音第一次迎合他,甚而至於完全占領了他。
他趕緊說:“喜歡!”不等她回答,立馬將她擁更緊,就這樣她的身體一點點地暖和起來。
半晌後,轉過身來看他時,她卻滿眼幽怨,似乎還在索求他下一步的舉動;他也不知是否本能,直接俯下臉來在這張小~臉上蜻蜓點水;她卻還嫌不夠,主動尋來與他唇槍舌劍;而他先開始隻是有點熱,慢慢地難以經受考驗,熱成這樣,隻終結在頸部以上怎麼夠?
久彆重逢,她一時失心,竟也不管盟軍是否能夠看到這樣的一對盟王和盟主、主公和主母!隻知道反正這裡沒有火光,彆人瞧不見……先前她怕離彆,現在何曾畏懼,他們無論哪個時空都是那樣相契。
春山多勝事,賞玩夜忘歸。掬水月在手,弄花香滿衣。興來無遠近,欲去惜芳菲。南望鳴鐘處,樓台深翠微。
雲合雲開,月隱月出,金風玉露一相逢,龍爭鳳鬥幾多回,不求同年同月生,隻求此時此地羽化而登仙。
忽而遠處火光乍現,緊隨而來人聲迭起:“主公/師父/盟王……”“主母/師娘/盟主……”,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