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驕一到場就當仁不讓地代她與戰狼鏖戰,卻仍見縫插針地詢問起她有關於他的來意:“盟主……主公呢?”從很久以前開始,他的馮虛刀就是為了守護飲恨刀而在。
淩大傑,辜聽弦;高風雷,越風;戰狼,天驕……可想而知,今夜金宋兩軍的最強高手一批批齊聚大聖山,儼然是因為確認林阡複活,而真的把重心全轉移到了這裡……
“勝南他……”還未回答天驕,吟兒遠遠就看到一個端莊秀麗的身影,輕舟,她依稀是不顧病情、忘卻生死、跟隨天驕一起長途跋涉來迎接主公的……不想傷她身,來不及黯然,吟兒繼續保持微笑對他們回答,“等會就到。”
按照正常速度計算,林阡早就到山頂了。
隻不過拖著一個半累贅柳聞因算半個,白衣男人算一個……
彼時,軒轅九燁看著林阡飛簷走壁健步如飛、而自己卻奄奄一息油儘燈枯。拋開國彆隻談江湖,滿心都是既憋屈又鬱悶又怨念,這算什麼啊?這條通往巔峰的路,大家都在拾級而上,有時難免還會付出代價,他林阡卻一步一整個階梯地飛漲。這樣下去、誰打得過他?怎麼還帶這樣犯規?!
正歎息命運不公,命運就給了他回報才過山腰,又遇兩個活口攀援,借著將要亮起的天色,雙方都很快認出了對方的劍:“……師父?師兄!”“軒轅師弟/阿九……”
這兩個活口,正是昨天被青麵獸在山腰砸暈過去的天衍門門主北冥老祖及其徒弟。兩個人暈到半刻前才醒,可見衝撞力有多大。
“阿九,你隨我來。”北冥老祖一向都愛以威嚴示人。
“師父。”軒轅九燁自幼敬畏他,立即應言放棄上行、隨他一起回到那半山腰的稍平之地。臨彆前,還得跟林阡交代:“等我片刻……”
去的路上,軒轅九燁就預感到師父會像大師伯二師伯那樣嚴厲地批評自己,被戰狼誤導,擅改了天數;而且自己學藝不精,確實問心有愧,所以剛剛站定便歎了口氣。
“歎氣何為?”北冥老祖轉過頭來,目光深邃,神情冷肅。
“徒兒破壞門規,願受師父處分。”軒轅九燁當即跪倒在地懇求懲罰。
“這般說來,你願意接受主公的改易?”北冥老祖麵露一絲微驚。
“徒兒雖私下萬分厭惡林阡、並且與他做了十年的仇敵,但如果輔佐他能儘快地一統天下,徒兒也不介意背上‘背主’或‘投敵’的罪與罵名。但前提是,他真的是天命所歸。”軒轅九燁發自肺腑,眉間難掩疑惑。
“很好,你一如既往,隻順從天命。可惜,他想得竟還沒你遠。”北冥老祖示意他站起身來,臉色兀自緩和。
“段師兄,是師父最看好的弟子。”軒轅九燁隻有在師父麵前才心機全無,他聽得懂師父怒其不爭的人正是戰狼。
“我很早便與你講過,天衍門的九曜陣,素來以七曜為主、二曜為輔,故此也可簡化成七曜陣。”北冥老祖答非所問。
“師父對九曜劍陣如此構建,應是取自‘七顯二隱’之意。”軒轅九燁點頭,“所幸,被段師兄殺害的東方和顓孫兩位師兄,出自輔陣。”他大概了解,除了日月金木水火土七曜之外,還有常隱行不見的兩個“隱曜”;七曜陣隻有加上他倆之後變成九曜陣,才會在斬妖除魔時發揮出至強的威力。
“他們並非那二隱。阿九,你和小段,才是我一直以為的那二隱啊。”北冥老祖目中流露的儘然感傷。
軒轅九燁一愣:“可這劍陣……”我從未參與練過啊!
“不難,何時學都不遲。”北冥老祖手中不知何時亮出劍,似是要立刻給他指點速成之法。
他忽然悟出師父以前不教他的原因,一來師父可能覺得他火候未到、直到適才與他交過心了才篤定;二來,以往可能並不需要九曜齊出,而現在的林阡,看來非得靠九曜陣才能製伏……
“咳……”雜念太多,一口血就噴了出來。今夜的他傷勢極重,能站穩就已經謝天謝地,哪裡學得了幾招幾式?
北冥老祖卻仍然不停不斷地騰挪輾轉:“阿九,你隻管看,隻管記。”急不可耐地教,端的是一種“你永遠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個先來”的架勢。
“是,徒兒明白。”軒轅九燁摒除雜念靜下心來,仔細觀看和默記師父教給他的用以伏魔的二隱劍法:“羅”劍法蝕陽氣,“計都”劍法殺陰氣,二者在師父手中的莊嚴古劍內,隱隱有永恒不滅之光,暗暗生毫不妥協之意……
這樣的風格,明顯已經融入了戰狼的血液和骨髓。
一晃便是一盞茶的時間過去,軒轅九燁漸漸可以肯定,幾十年前戰狼學過它們,隻可惜那時眾位師兄的七曜陣還沒練成,所以昔年對淵聲的降伏完全隻能靠戰狼一個人;至於軒轅九燁出現後的這幾十年,對付淵聲已經不需要九曜陣……這麼說來,林阡果然比淵聲更危險……
再向內,向深處,向久遠處探索許久,軒轅又覺得這兩套劍法波雲詭譎、過於凶狠:“這劍法,似乎……並不麼正氣?”
北冥老祖凝重點頭:“阿九,你的悟性之高,未令為師失望。你出山前為師便同你說過,正邪、黑白、善惡、神魔,全都不過一念之間,完全可以相互轉化。混亂失序的世道,縱然你心向著光明與清白,在得知隻有靠非常手段才能激濁揚清之後,許多黑暗渾濁之事你也不得不為。但你隻需記著,即使手握了無辜的血、運用了邪惡的劍招,也應秉承著正義的劍意、固守著本來的清澈與善。”
簡而言之,你是降魔者,你對最狠毒的魔隻能采取以暴製暴,但一不留神你自己也就容易遁入魔道。說到這份上了軒轅九燁怎能不懂,師父說“你和小段是我一直以為的那二隱”,“一直以為”,現在卻不那麼以為了,因為段煉已經和林阡一起入魔。
所以,師父現在因為要製伏兩個魔的關係,才這般迫不及待地給軒轅九燁傳道授業吧……可是,再怎樣軒轅九燁臨陣時一人也隻能用一種劍法,九曜陣還缺另一個人不是嗎,難道要師父年紀這麼大了親身上陣!?
“莫走神,阿九。”北冥老祖看他心不在焉,舞劍的速度兀自放慢一半,冷不防地,一隅卻冒出個黑黝黝的人影,倍速地給軒轅九燁揮舞出了北冥老祖剛剛演示的那套劍,那是……
“這……”北冥老祖聽著這陣陣罡風,遠遠瞅見那人像模像樣的刀法,瞠目結舌,“誰、準、你、偷師了!!”氣急敗壞,威嚴全無,一劍當即就不知死活地朝他打;軒轅九燁也覺離譜,忘乎所以祭出一劍,同樣也是將他生吞活剝的心都有。師徒兩人合力打出的二隱劍法,雖隻有三成功效,終是為鎮魔而生,故而那個魔竟也意料之外地沒能對抗,幸而速度飛快,一溜煙跑得不見
當然了他是豎著跑的,順帶著蹬落了一大群山壁上的石頭用以自保……
北冥老祖和軒轅九燁正待追趕而上,就被紛紛揚揚的塵土沙石埋回了山腰,眼睜睜望著那人旋風般消失不見,傳回他和他身邊女子的幾句對白:“他打我!!他不是我的人……”“林阡哥哥你終於醒了!”
“這……”軒轅九燁唯有盼望著林阡的記性不好,其一,這劍法是師父教我的,你憑什麼學,這是我掉的山崖,我撿的秘笈!其二,哪有魔來學鎮魔之法的!?
“當務之急,先去追他。”北冥老祖板著臉,看泥沙落完了正要帶軒轅上,陡然正上方又澆下來一大坨新泥沙。
師徒兩個狼狽不堪,遲了一忽,探頭去看……總算可以上了?
“師父,上去之後,我該如何對他?”軒轅九燁忽然又有些排斥上去,一時間心亂如麻。
“暫時不變,伺機而動,明年自見分曉。阿九,無論林阡是否天命所歸,你都應當學會消除他的魔性。”北冥老祖給他指點迷津,“儘人事,聽天命。”
“好。”軒轅九燁點頭,師父說得沒錯,不管怎樣我要先完善出一個更好的自己,毒化飲恨意境,製約林阡魔性。
一路向上,天漸漸亮,軒轅九燁的心忽然不再像墜崖之前那般迷惘。
山腳荒寂,山腰激烈,山頂則一波三折平靜稍許,纏鬥再現。
心魔是一把雙刃劍,戰狼那因為淵聲降臨而被封印的戰力,終於在苦撐到五十回合後井噴而出,繼而一發而不可收:“淵聲老魔,你害我那般淪落,這筆賬剛好今日清算。”
許是刻意的厚積薄發,許是他漸漸發現淵聲再也不像昔年那般可怕,五十招後戰狼實力的猛然躍升,使徐轅一下子適應不了、惡性循環越來越跟不上他二人速力,宋方很快就變作了淵聲主攻而徐轅主守,換成這樣的分工才和戰狼又平分秋色了二十回合。
這二十回合間,淵聲以身化作煉獄癲龍,愛變刀變刀,愛變劍變劍,變幻莫測,神出鬼沒。雖然淵聲內力已被河東冥獄化解大半、真氣並不滿足他去再度碾壓戰狼,但他麵對戰狼時仍然體現出了那種遊刃有餘的態勢和脾氣:“姓段的,你不來惹我你會淪落?三十多年了,完顏永璉都已低頭,你還不肯向我認錯!!”
兩個年過六旬的絕頂高手和命定死敵,就因為咽不下這口一定要對方給自己賠罪的氣而矛盾升級,氣氛迅疾白熱,殺傷極速增強,追風掣電,負勢競上。內力相互劈掃之際,竟使徐轅也被傷及,衣袖間止不住的鮮血直流。
相隔毫厘的修羅場,徐轅怕他稍一撤力就會害淵聲不濟,又怕自己多加點力卻幫倒忙堂堂南宋武林天驕,平生第一次這般雞肋,進退兩難。
此情此境,盟軍其他人全在維持秩序或休養生息,暫時和天衍門、金人或蒙古人井水不犯河水。因為,山頂大部分人的心都主動地懸在淵聲天驕和戰狼之戰上;畢竟這一戰的勝負決定著下一刻大聖山的情勢走向,縱然宋軍人多勢眾也不能輕舉妄動,所以,山頂大部分人的心也是必須要懸在淵聲天驕和戰狼之戰上。
唯有寥寥幾人,視線集中在另一個人柏輕舟,她正被鳳簫吟拉著手問長問短。
先是寥寥幾人,漸漸卻有所擴充,速度何其誇張也。
對於天衍門來說,柏輕舟是同行,必須關注,必須在意;而早就聽過戰狼“柏輕舟必殺”號令的金軍眾人,雖然強弩之末,他們也願一試。
因此在刀旋劍舞的粉碎邊緣,他們接二連三地近距離欣賞起這位摘除麵紗後的神秘女子
果然神女,容顏姣麗,氣質端莊,意態高遠,令世人一見便心馳神往,卻又深知其可望而不可及。她哪怕就站在那裡微微一笑什麼都不說,山頂男女都會有那麼一瞬的自慚形穢。
此刻能夠與她距離最近的天衍門門人,迫不及待當先向她詢問,他們早已積累了滿腹的話她,柏輕舟,到底能看到多遠的未來?
如果說她還一如既往看得最遠,那今次為何連林阡未死她都沒算出、居然比他們天衍門還局限?如果她一早就不如他們,那在惜鹽穀的時候,為何她會選定那個他們當時還沒能力算到的林阡?是因為近來能力退步嗎?可是林阡不在的這些日子,西線宋軍有一半時間都是在她這個總指揮的調度下對金軍支撐住的,哪裡退步了。
“柏先生,請恕我等冒昧。”天衍門大師伯不得不以敬語稱之;二師伯更是一改火急火燎,平靜如水地對她翹首以盼。
待柏輕舟完全轉過臉來,即便是大師伯那樣分清場合的清醒之人,都還是頓了一頓才開口問,無疑是被她那高不可及的氣質所撼:“柏先生,我等半生所見,完顏永璉乃天命所歸;去年年末卻逢劇變,才知星象如您所選地有利林阡;可惜,日前卻因段煉篡改門規而意外地違逆成了如今局麵。如今的天數,周轉於某幾個人中間,千變萬化,轉瞬即逝。未來如何,超出所能,很難再算。今日有緣相逢,還望柏先生您能指點迷津。”大師伯所指正是阡陌之傷阻礙視野:林陌對林阡的封鎖與否,關係到林阡有無可能與鐵木真爭鋒。
柏輕舟雖是低聲回答,卻自具一副端嚴之氣:“我很早以前看的時候,就‘極有可能’是某個人,不定。”
吟兒聽時也難免蹊蹺,輕舟雖然也有一些“不定”的局限,但似乎她到現在都比天衍門看得遠,可為什麼這次天衍門能算定林阡未死,輕舟卻不行?難道是因為……當局者迷?吟兒心中一顫:是吧,輕舟的命運,不聲不響地,早已與勝南他綁在了一起……
“原來柏先生的結論與我們此刻一樣,既然一切未定,便該見機行事,等到天象明朗再作打算……”大師伯還來不及問她,到這份上了為何仍然堅決支持林阡?就見吟兒先行朝他發問,語氣不客氣得很:“算不準、未定、見機行事?哼,這些我怎麼沒見到?打著未卜先知的幌子,天衍門就可以胡作非為?!”
大師伯一怔語塞,二師伯反應快,立即反駁,嗓門極大,敵意明顯:“關鎖妖魔怎麼就是胡作非為?!”他一聽就聽出來,鳳簫吟是不滿天衍門曾經圍攻段亦心、意欲關鎖林阡於黑山監牢。
鳳簫吟冷冷道:“伺機而動,伺就彆動。林阡是我軍之主,你插手你立場就是幫金軍,何來的見機行事?奉勸一句,既然不明朗,彆不甘寂寞。”
“我……悍婦果真悍婦!”二師伯因這羞辱而氣急,二話不說拔劍,卻換回近處以鳳簫吟為首的宋盟的劍拔弩張。麵對著這個蠻不講理的二師伯,吟兒態度很清楚,雖井水不犯河水,但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柏先生,想來您也清楚,我天衍門插手天命隻為推動它,做任何事都絕對有分寸……”大師伯本想轉到那個柏輕舟為什麼仍然支持林阡的話題順帶勸架,沒想到柏輕舟微蹙秀眉,語氣亦罕見地嚴肅至極:“因為你們素來隻推動天命,所以才用不著算自己人;可到頭來卻正是因為忽略了自己人才招致變數。這般看來,天衍門的門規設立、段煉的失去分寸悖逆,原來也都是天意使然?”
好一個柏輕舟,諷刺和反對都不帶情緒,卻批判得天衍門體無完膚,打擊得大師伯都大感意外開不了口。一瞬,不用再問為什麼她選定林阡了,原來如此啊,雖然表達方式隱忍,但柏輕舟對天衍門的憤怒和鳳簫吟一模一樣!
一隅金軍早就想殺柏輕舟而不得,全因她雖無何慧如卻有鳳簫吟在側,此刻見宋盟和天衍門一言不合意外交惡,他們心忖鳳簫吟才被戰狼打傷、分不了心,當機立斷想要出其不意將柏輕舟終結。刷一聲響,利刃出鞘,齊齊對準了手無縛雞之力的輕舟。
可惜他們太小覷吟兒,雖然此刻僅有平素的兩三成水平,她仍是:從容不迫蕩群寇,惜音劍無人可擋。
縱使大理人蠻不講理、金軍高手懷有殺意,左右夾攻時吟兒仍遊刃有餘,在淵聲、徐轅、戰狼之外開辟出第二戰場。誰料就在她將輕舟完全擋在身後凝神劍鬥時,驀地又從背麵橫掃而來一陣颶風,竟然惡意更甚地要趁其不備將她和輕舟一並置於死地。千鈞一發,吟兒難免後悔自己太過衝動,卻儼然沒有更多的力量去對抗。
注:章節名化自古風歌曲《曆劫成衣》,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