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薑宜乖乖點頭,陸黎倏然彎起唇。
他把薑宜抱下課桌,放在了那架舊鋼琴的琴凳上。
薑宜下意識抓住他的衣袖,等到坐在琴凳上後,才微微仰頭去往陸黎。
陸黎也坐在琴凳上,整個人摟住他一樣,伸手覆蓋上他的雙手,帶著薑宜修長的手指去按琴鍵。
具有最原始荷爾蒙侵略感的陸黎跟鋼琴格格不入。
事實上也是如此,他一向喜歡的是拳擊,喜歡的是各種極限運動,他享受的是激烈的心跳,享受在比賽中仿佛一頭蓄勢待發的野獸撕扯住獵物脖子的快感。
他並不喜歡鋼琴。
但因為小時候的薑宜曾經駐足停留在琴房,會好奇地望著琴房裡的人,所以他去學了。
他不容許也難以忍受薑宜的目光停留在任何一個人身上。
薑宜坐在琴凳上,在那架破舊的鋼琴上,他的手被一雙修長的手指扣著,一下又一下按在掉漆的琴鍵上。
他偏頭,去看身後的陸黎。
陸黎垂眸,沒有看他,但扣著他的手卻緊了一點,修長手指纏繞交握得密不可分。
陳舊的鋼琴發出沉鬱嗡鳴,緩緩地流淌在空曠的琴房。
薑宜見過陸黎演奏鋼琴的模樣。
在金碧輝煌的金色穹頂下,璀璨的水晶燈明亮奢靡,昂貴的三角鋼琴前,陸黎會穿著西裝,在賓客的矚目下演奏。
金發少年矜貴而冷峻,起身的神情疏離,接受著往來賓客或真誠或假意的讚美吹捧,仿佛從骨子就帶著桀驁與脾氣不好。
但更多的時候是陸黎彈小波比的鋼琴主題曲給他聽。
在琴房,在二樓,在諾大落地窗的那架鋼琴前,在陸宅每一個有鋼琴的地方。
窗外冬夜的風浮動著窗簾,在紛紛揚揚的雪粒中,能透過玻璃窗瞧見月色的一角,教室裡流淌的沉鬱嗡鳴漸漸有了節奏,琴聲一下一下地或輕或重。
薑宜微微一怔,似乎覺得稍微滯澀的琴聲有點耳熟。
仿佛在很久很久以前,他陪著Arno練琴的時候聽過這首曲子。
陸黎交纏著他的手指,按住琴鍵的動作漸漸快了一些,流淌的琴聲也明朗清晰起來,在空曠的教室中嗡鳴回響。
夢中的婚禮。
薑宜忽然想起了這首曲子的名字,他的手指下意識蜷縮了一點,修長細白的手指被另一隻手牢牢地扣住。
掙脫不開。
沒有給他任何掙脫的機會。
一直到鋼琴的最後一個琴鍵停止,最後一個低緩音符落下。
薑宜聽到身後的人微微俯身,聲音透著愉悅,像是得到了什麼滿足,低沉地在他耳邊說了一句話。
他說答應了不能反悔。
誰騙人誰要給對方當一輩子小狗的。
———
“靠,爽啊!三天假!”
元旦晚會結束後,時間已經是差不多九點半,校園大門口烏泱泱的都是放學的學生。
寒風中的馬路,一排亮著雙閃的汽車,正等著接自己家的孩子放學。
應卓翰背著幾乎沒有重量的書包,眉飛色舞地摟著鐘茂的肩膀道:“明天上線?”
鐘茂愁眉苦臉道:“算了吧。”
“我爸說這次再考倒數第一就要把我腿給打斷。”
應卓翰:“嗨,你找薑宜幫你押題啊。”
“從小到大他都幫我押題押過好幾回了。”
他驕傲道:“我成績都是倒數第三第四,一次都沒被我爸打。”
一行人最後的薑宜披著一件厚棉襖,他捧著一截烤紅薯,臉龐上還帶著妝,因為跟陸黎偷偷溜去琴房,回來的時候演出已經結束。
薑宜也不好意思再麻煩班裡的女同學卸妝,便留著妝回去再卸。
聽到有人提他的名字,薑宜抬起腦袋,舔了舔唇,把唇膏舔進嘴裡。
陸黎嘖了一聲,他伸出手指,揉了揉薑宜的唇,低聲道:“彆舔。”
“都吃進去了。”
“回去卸掉再舔。”
薑宜從小到大過敏的東西很多,不止是藥物容易過敏,對一些化學物質也很容易過敏。
薑宜哦了一聲。
鐘茂扭頭,衝到薑宜身邊,求著薑宜給他押題,得到薑宜同意後,樂得恨不得能夠抱起薑宜甩幾圈。
秦斕用力咳了咳,試圖給鐘茂提醒,但鐘茂樂得像猴一樣,壓根就沒聽出來他咳嗽的意思。
眼看著鐘茂興衝衝地要一把薑宜摟起起來甩幾圈,秦斕眼疾手快地把鐘茂給拽了回來。
鐘茂還一臉懵地問他乾什麼。
秦斕沒好氣嘀咕道:“乾什麼?”
“老子在救你小命。”
陸黎瞥了鐘茂一眼,沒說話。
回到陸宅以後,薑宜站在浴室的鏡子前,用紙巾擦著嘴巴。
但不知道化妝的女同學給他用的是什麼,用紙巾擦了好幾遍還是有顏色在上麵。
於是陸黎去找陸母問來了卸妝油,站在浴室鏡子前低頭幫薑宜卸掉。
陸母說卸妝油不用卸妝巾,直接上手揉開最後加水乳化就行了。
陸黎沒怎麼聽得懂,隻知道用指腹把薑宜的唇瓣揉得亮晶晶的,最後連眼睫上都亮晶晶的,還睜著眼望著他。
陸黎玩了好一會,才幫薑宜把臉給洗了。
第二天,在元旦的前夕,也就是十二月三十號,因為溫度驟降,薑宜跟以前一樣生病。
下午的時候發了低燒,沒怎麼吃東西,在床上躺了一天,晚上的時候燒得有點嚴重,但沒有到去醫院的地步。
陸黎在薑宜家陪了薑宜一整天,在淩晨的時候,薑宜醒了一會,嗓子有點啞說想吃麵。
陸黎翻了翻家裡,發現沒有薑宜愛吃的麵條,便拿上手機鑰匙跟薑宜說他出去一下。
薑宜在被子,蔫巴巴地點了點頭。
沒過多久,聽到門外傳來動靜,薑宜在床上想了想,還是起床蓋了一件外套,擰開房門。
直到他看到的人不是陸黎。
“爸爸?”
薑宜額頭上貼著退燒貼,披著一件外套,站在房間門外,神色有點愣然地看著客廳的薑父。
薑父帶著一身寒氣,他連忙放下手中的鑰匙,他看著臉色蒼白的薑宜,神色難掩擔憂道:“怎麼了?”
“乖乖發燒了嗎?嚴不嚴重?嚴重的話爸爸帶你去醫院?”
薑宜搖了搖頭,他露出個笑,嗓音有點啞道:“不嚴重。”
“隻是著了涼,已經退燒了,不用醫院。”
薑父鬆了一口氣,他一邊去給薑宜倒熱水找體溫計,一邊叨叨道:“不舒服一定要跟爸爸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