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要一口口吃, 事要一件件辦。
送走徐鑫,給韓蜜換了乾淨衣服,陳玉鳳要去團級家屬院找苗嫂子。
夏天, 大晚上的,家屬們都在外麵趁涼。
陳玉鳳帶著四個娃進了院,滿院的目光都在她身上。
找人問了一下苗嫂子家, 禮貌上門, 敲開門, 陳玉鳳示意大娃還原事情經過。
好些軍嫂在樓道裡圍觀,但沒人說話,大家靜靜聽大娃講述, 具體情況就是, 當時蜜蜜下了水, 程前也想下,大娃攔過, 但沒攔住, 是他非要下去的。
苗嫂子不等孩子說完, 搶著說:“陳玉鳳,張朝民是孩子,可他不是個好孩子, 齊彩鈴後媽當得不錯的,衣服沒少買,好吃得也沒缺過, 但朝民和朝兵是怎麼對她的, 一通鬨鬨走了齊彩鈴, 誰都沒瞎著,當誰沒看到, 他們兄弟除了睡覺,周末在家,啥時候不是呆在你家,他算你家的孩子,可不得偏著你們?”
大娃語噎,回頭看陳玉鳳。
娃沒想到苗嫂子會扯到齊彩鈴身上,不知道該怎麼反駁了。
但陳玉鳳有辦法,她說:“他們既是張鬆濤的孩子,也是軍區的孩子,是馬處長委托我照顧他們,您要有意見,咱去跟馬處長反映,讓她把他們送你,你照顧。”
苗嫂子一噎:“你?”誰願意添麻煩,多帶倆拖油瓶啊。
“不要扯沒用的,咱說正事,大娃親眼看見程前是自己下去的。”陳玉鳳說。
苗嫂子一笑:“我也有好幾個軍嫂可以做證,就是韓蜜把程前帶下去的。”
“那就讓你的軍嫂站出來作證,我跟她理論。”陳玉鳳說。
樓道裡有好幾個都是跟苗嫂子一樣,被王琴耍過的軍嫂,都可眼紅陳玉鳳了。
她隨便喊一個:“毛愛麗,你來作證,證明是韓蜜把程前勾下去的。”
陳玉鳳回頭,還真有個軍嫂準備上前。
她立刻說:“假山那邊人來人往,路過的領導乾部也很多,毛嫂子,你做證可以,我還會找彆人佐證,我在孩子的事情上從來沒有馬虎過,這事我今天必須掰出個真相來,你先說,你真看見蜜蜜喊程前下去了?”
大娃舉手說:“當時警衛營的人也從那兒過,他們也可以做證。”
這要沒彆人做證,毛軍嫂就上前了,可大娃這麼一說,她就不敢了。
警衛營的小夥子們都年青,人也正,要出來做證呢?
她一軍嫂撒謊,丟不起那個臉。
毛軍嫂說:“我去的時候程前已經下去了,至於怎麼下去的,我還真不知道。”
另外幾個軍嫂也紛紛說:“沒有,我們啥也沒看見。”
苗嫂子愣住了,大家不是都不忿陳玉鳳的嘛,剛還有人幫她捂大娃的嘴呢,這會兒怎麼一個個都慫了,把她搞成出頭鳥了?
但世道就是如此,人們總喜歡撿著軟柿子捏,要發現軟柿子裡麵有根針,你看誰還敢捏。
不過苗嫂子既然已經把事情挑起來了,當然不能半途而廢,她說:“那就喊警衛營的人來,讓他們作證。”
這事兒還要越鬨越大了?
正好這時程前探腦袋,陳玉鳳眼疾手快一把逮,把這小家夥從屋裡扯了出來,說:“程前,你是軍人子弟,男子漢,你自己說說,怎麼回事?”
“你拽我家孩子乾嘛?”苗嫂子急眼了。
她正準備把兒子扯回去,程前舉手說:“是我自己要跳下去的,我隻想證明我不比韓蜜遊得差。”
孩子這麼一說,好幾個軍嫂悄悄摸摸的,想溜了。
陳玉鳳摸了摸程前的腦瓜子,話卻是說給軍嫂們聽的:“孩子雖小,都知道要誠實,不撒謊,一幫團級嫂子們卻忙著捂孩子的嘴巴,故意歪曲事實,這就是嫂子們給孩子做的好榜樣?”
剛才捂嘴的此時全臉紅了。
苗嫂子急赤紅臉,但她不可能道歉的,一大人給孩子道歉,那不可笑嘛?
倒是程前懂事,搖著他媽的手臂說:“媽,你就給韓蜜道個歉吧,行嗎?”
苗嫂子手抓門把手,冷笑一聲:“要不是韓蜜帶頭,我家程前敢下水嗎,有些人啦,閨女養的沒家教,還不興人說,真是可笑,還想我道歉,做夢去吧,日子還長,不知道明天誰是誰呢。”
這是擺明了說,韓超升不了職,馬上要轉業嗎?
陳玉鳳可不怕這個,她的最終目的不是讓苗嫂子道歉。
她說:“苗嫂子,您是我家韓超上級的愛人,就是我的嫂子,我特彆尊重您,我家韓蜜有沒有家教也不是你說了算,孩子還小,路還長,咱住一個院裡,教育好自己的孩子,過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我也不需要你的道歉,我來,隻是想讓你,也想讓團級家屬院所有的嫂子知道,誰敢冤枉我家孩子,哪怕針尖大的事,我也會追出個事非,斷出個對錯,所以以後,惹我可以,不要惹家孩子!”
道歉有啥用,她要的是取病,取了這幫軍嫂的紅眼病!
圍觀的人多,有個老太太,不知道是誰家的媽,來勸陳玉鳳了:“同一院裡住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這樣對你家男人不好,快回去吧。”
言下之意不就是,一幫團級領導能卡韓超的升職?
苗嫂子,還有剛才那個毛嫂子,這時唇角都掛起了一絲微笑。
對視一眼,了然於心。
可這時陳玉鳳居然說:“不就是轉業嗎,我有錢,我養得起我男人!”
她說完,拉起幾個孩子下樓了。
一幫團級軍嫂們的笑卻在瞬間僵到了臉上,麵麵相對,好半天說不出話來。
同在體製內,你或者可以職權壓人。
可人陳玉鳳已經跳出體製了,人家不但是軍嫂,還是個獨立的商人。
人家自己會賺錢。
本來像苗嫂子,毛嫂子這些人就因為陳玉鳳賺錢不帶她們而眼紅。
她這句一出,大家直接要給氣吐血了。
養得起男人,這也太打擊人了!
這天晚上,好些團級領導回到家,燈是黑的,灶是冷的,老婆都躺在床上,還全都氣不順。
一幫軍嫂氣陳玉鳳,卻把火泄在男人身上,全都罷工,沒做飯!
……
據理力爭是給孩子看的,當然,效果也特彆好。
下了樓,蜜蜜說:“媽媽,你就放心吧,不管遊泳還是學習,我都不比程前差,以後當兵,我要努力給他當團長,我會永遠比程前更優秀的。”
大娃看起來有點不高興,咬著唇,悶悶不樂的。
陳玉鳳先對蜜蜜說:“是得有競爭意識,因為你要搞不好學習,程前的媽媽就會笑話我,但這個媽媽不怕,媽媽現在隻希望你把字寫好看,好嗎?”
千裡之行始於足下,蜜蜜腦瓜子夠好,就是性子急,總寫不好字。
可寫好字,才能練她的耐心。
蜜蜜吐了吐舌頭:“好吧。”聽起來很輕鬆,很容易辦到嗎。
陳玉鳳轉身,拍了一把大娃的屁股,孩子驚了一下,但沒出聲。
陳玉鳳知道這孩子為啥不高興,對他說:“人要吵架的時候總會說些賭氣的話,因為彆人不講理,我們也不能總吃虧。但我既然已經收了你爸的18塊錢,負責你們兄弟的夥食,就不會把你們轉給彆人的,你爸給一天錢我就養你們一天,趕緊回酒樓吃飯,然後回家搞衛生,洗衣服,畢竟你是沒媽的孩子呀,好不好?”
大娃走著走著,抿起了唇角,一句話說的特肉麻:“誰說我沒媽,我媽剛才還打我屁股呢。”說完,拍一把蜜蜜就跑。
蜜蜜是願意追著人跑的性格嘛,才不,她屬於真有一坨屎,也必須吃尖尖的性格。
所以她永遠不會叫大娃跑得比自己快,兩條麻杆腿,風火輪似的追出去了。
大娃之所以不高興,是因為陳玉鳳吵架的時候說想把他送給苗嫂子養。
但孩子的世界很簡單,會因為大人的一句話而不高興,可你甚至不需要給顆糖,拍一巴掌屁股,給個輕飄飄的承諾,他們就會開心。
關於大娃兄弟,因為張鬆濤調到總軍區了,而且那邊馬上就要分房子了。
所以到時候他們就會搬過去。
先讓孩子們在一起開開心心的玩吧,畢竟他們不會永遠像現在一樣無憂無慮的嘛。
而這件事也讓陳玉鳳意識到一個大問題,蜜蜜大了,野了,澡堂的小池子已經滿足不了她了,得讓她經常去大池子裡遊一遊,她才不會總鑽臭烘烘的池塘。
要遊泳館的票,徐師長就有,但是陳玉鳳沒時間陪她去遊,怎麼辦?
這時她想到一個人。
馬琳,她也快五十的人了,身高一米七,體重卻常年保持在百斤以下,而且身材特彆好,凹凸有致的,她說這是因為她常年堅持,練習遊泳的原因。
約一下,如果她去總軍區,讓她把蜜蜜也帶著,讓孩子過過癮。
說乾就乾,第二天晚上陳玉鳳就帶著蜜蜜去找馬琳了。
有灌氣站的一大筆收入後,馬琳把新的營級家屬院整體給裝修出來了。
瓷磚地板,淋浴,馬桶,床和廚房都是裝好的,下個月營級軍嫂們就可以整體拎包入住了。
她去找的時候馬琳正拿著放大鏡,卷尺等東西在驗收房屋的裝修。
尋常裝修過的新房都會味道刺鼻,熏人眼睛,但馬琳盯著裝修的卻一點味道都沒有,這就是她的責任,也是她的細致。
聽陳玉鳳說想讓她周末帶蜜蜜去遊趟泳,馬琳先就笑了。
蜜蜜怕奶奶不帶嘛,小胸脯挺的高高的,並說:“奶奶,我保證自己遊,不給你添麻煩,好嗎?”
馬琳彎腰看了會兒孩子,說:“天津那邊有鄰居打來電話,說我的房子電路起火,走水了,裡麵燒的有點嚴重,我後天要回去一趟,所以這個周末,我不去總軍區,但我能不能帶韓蜜一起回天津,那邊有海,我可以帶她去海邊。”
陳玉鳳隻想她帶閨女去遊泳,可沒想讓她把自家閨女帶到天津去。
且不說娃願不願意,馬琳的身體狀況,出遠門還能帶孩子嗎?
可蜜蜜一聽大海,眼睛都亮了:“媽媽,我想去,我還沒見過大海呢。”
馬琳笑的有點忐忑:“讓孩子去一趟吧,我家老房子在塘沽站附近,出門不遠就是海,我可以帶她去海邊玩的,怎麼樣?”
這個在任何事情上從不服輸的女人,當初韓蜜的旱冰鞋是她送的,跆拳道也是她聯絡的,她對韓蜜,比陳玉鳳這個當媽的還了解。
能讓這個頑皮的小女孩陪她回老家,應該是她一直在想,但不敢做的事吧。
陳玉鳳猶豫著點頭:“行吧!”
可她心裡在想,馬琳本就心臟不好,她的性格又屬於特立獨行,不喜歡有人照顧的,就她帶個孩子單獨出門,真的安全嗎?
沒想到媽媽真會答應,蜜蜜伸開雙臂一路跑出了家屬院,歡騰的像隻小麻雀一樣:“啊,大海,我來啦!”
回到酒樓,最近領導們忙,這一個月都沒有過招待餐。
酒樓前門常鎖,周雅芳在做飯,王果果則在給陳玉鳳收拾新被褥。
眼看搬新家,還是瓷磚鋪地,有淋浴的新房,老被褥當然就不用了,王果果找遍首都,給陳玉鳳搞了兩條最好的陸良蠶絲被。
“奶奶,外婆,我周末就要去大海邊了喔。”蜜蜜說。
王果果手一頓:“啥大海?”
陳玉鳳把馬琳想帶蜜蜜回天津的事說了一下,王果果心大,點頭說:“讓去,咱蜜蜜跟我一樣,不是小王八,淺池子困不住她,就該讓她出去見識見識。”
周雅芳卻說:“鳳兒,馬處長家的房子好端端的怎麼就走水啦,老房子吧,是不是起鬼火啦?”
周雅芳是個前怕狼後怕虎的性格,而且神神叨叨,總喜歡搞點迷信算命啥的。
房子走水,她也能想成鬼火。
陳玉鳳本想駁斥她媽一句的,但突然也覺得有點怪,咋彆人家的房子不著火,偏偏就馬琳家的著火了,還恰恰是在這個節骨眼上?
而目前,陳方遠意圖帶走馬琳的事隻有上層少數幾個領導知道。
就馬琳自己都還不知道呢。
大熱天的,她頭皮森的一麻,想了想,轉身直奔營區。
有時候很多事就是那麼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