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聲落,一道花花綠綠的身影,噔噔下了木梯。
在這身影之後,還跟著一個身穿黑色勁裝的女子。
這女子麵冷如霜,宛若一個移動的冰箱般,剛被沈聞秋拉入大堂,大堂裡氣氛霎時凍結。
沈聞秋拉著這個女子,走到黎初霽所坐的桌子旁,掃了掃看不到灰塵的板凳,然後將女子摁到板凳上,小聲道:“青君,這位黎少俠想看我送你的劍,你給他瞅瞅吧。”
沈聞秋這聲“青君”一出,況曼執茶杯的手,下意識緊了緊。
她微微側頭,往孟九重看去。
青君——這不就是那個手持假凝血劍的女人嗎?
沈聞秋曾說過,他將從他老子那裡偷出來的劍,送給了自己心儀的女子。現在看來,這個女人就是青君。
凝血劍在青君手上……
嗬嗬——陰謀者就浮出水麵了!
如果沈聞秋偷出來的劍是凝血劍,那陰謀者誰,就不言而喻。
甭管這把劍是真是假,這一串的事,怕都沈鎮遠脫不了關係。
孟九重見況曼看過來,他會意地點了點頭。
這女子,的確就是手持假凝血劍的青君,他曾和她交過手。
此女武功了得,是他習武至今,遇上的最厲害的一個對手。和她對戰時,他甚至在她身上,感受到了師父那種級彆的高手,才擁有的武息。
是個極為難纏的人物。
就在況曼和孟九重暗遞眼神之際,被叫青君的女人,一聲不吭,啪的一下,將她背後背著的劍囊擱到了桌子上。
沈聞秋坐到青君身邊,朝黎初霽虛虛抱了一拳:“黎少俠不是要看劍嗎,趕緊看吧,看完了,我和青君還要去青山湖呢。”
說著,他放下手,將劍推向他黎初霽。
黎初霽掀眸,看了眼桌對麵沒有任何表情的女人,大掌一伸,鏗了一下,將劍囊中的劍抽了出來。
劍出鞘,況曼和孟九重連同倫山蠱後,皆將目光落到了那柄劍上。
那是一柄極為鋒利的劍,劍一出鞘,便有一束寒光從劍刃上劃過,劍柄為銀蛇形狀,小巧精致,一看,就是女性用的劍。
黎初霽看到這劍,臉上劃過詫異。
他視線微轉,目光落到劍穗上,當看清楚劍穗隻是普通黑絲後,他眸底閃過一絲失望,隨即將劍插/回劍鞘。
劍是好劍,但這把劍,不是他尋的那把劍。
難道,沈聞秋所偷之劍,真的是手上這把?
黎初霽心裡生出懷疑!
事情太巧了。
他屬下傳回凝血劍消息不久,興遠府便同時傳出凝血劍行蹤……
“是在下唐突,給沈公子添麻煩了,還望沈公子見諒。”黎初霽收起心中懷疑,一抱拳,毫不含糊地朝沈聞秋道歉。
他這作派,倒是讓沈聞秋高看一眼。
沈聞秋嗬嗬一笑:“道歉我收下,以後可彆追著我跑了。”
說著,沈聞秋拉起坐在一旁的青君,一收臉上諧謔,溫柔道:“青君,咱們去青山湖玩吧,那裡風景極美,你肯定喜歡。”
青君沉默起身,沒有回話,將劍囊背到背上,踏步便往酒樓外走去。
從始至終,這個叫青君的女人,都未開口說過一句話。
沈聞秋朝黎初霽抱了抱拳,又側頭向坐在窗戶處的況曼點了點頭,便追著青君出了酒樓。
窗戶處的三個人,在這兩人出了酒樓後,目光都下意識地追了出去。
特彆是孟九重,他看青君的眼神都快掩飾不住了。
況曼戳了戳孟九重。
孟九重回神,輕輕朝況曼搖了搖頭。
“回去再說。”孟九重收起臉上凝重,低聲道。
況曼微微點頭。
另一邊,觀過劍的黎初霽劍眉緊鎖,手指在龍鱗刀上極有規律的敲了一會兒,也不知在沉思些什麼。
片刻後,他一掃心底疑惑,起身往況曼三人走去。
走到三人旁,黎初霽熱心腸的提醒道:“況娘子,最近興遠府有些不平靜,孟公子是讀書人,可以的話,你也帶孟公子出去踏青幾天吧。”
黎初霽知道自己這話說的唐突,但是,孟九重現在真的不適合出現在興遠府。
至少,也得避開真假孟澤之子這淌渾水。
“黎少俠倒是挺關心我們的。”況曼抬頭,意味深長地看著黎初霽。
黎初霽坦蕩一笑:“況娘子不用試探,孟公子有些像我故人之後,隨口關心一句罷了。”
“是嗎?”況曼垂眸,不再開口。
孟九重掀眸,目光好奇地看向黎初霽:“哦,這麼巧,不知孟公子所說的故人是哪位,說不定我與他還真有些淵源哦。”
“一代鑄手宗師,孟澤。”黎初霽笑了笑,並未隱瞞。說出孟澤二字後,他目光在孟九重的臉上看了一下,想看出他對這個名字有沒有反應。
可惜,他失望了!
孟九重神情如舊,沒有一絲變化,隻惋惜地道:“在下偶有聽過孟澤先生大名,不過可惜……”
一旁的倫山蠱後聽到這三人話裡話外,皆暗藏試探,叩了叩桌沿,赫然起身,打斷雙方談話:“小孟,夫人今兒正好有空,可否去你家坐坐。”
“歡迎至極。”
孟九重本就不欲再試探下去,因為,在看過黎初霽的刀、和他說出孟澤這個名字後,他便知道,他父親的確和聖慾天有交情。
這交情,應該還很深厚,兩方親密甚至不亞於師父與義父。
因為,他在龍鱗刀上看到了機關。
他父親鑄器,極少會在劍上藏機關,隻有為親近之人鑄器,方才會設下機關,以增加持器者的籌碼。
不過,他現在暫時還未想過和聖慾天有牽連。假子的出現,是為引蛇出洞,萬一他猜錯,那陰謀者要引出的人不是師父,而是魔教那神秘的教主,他現在就與魔教走近,無異於自投羅網。
所以,暫時就這樣吧。
孟九重起身,朝黎初霽抱歉地拱了拱手,結了賬,便與況曼一起,帶著倫山蠱後出了泰安酒樓。
黎初霽站在酒樓門口,看著三人消失的背影,揪著眉,也離開了酒樓。
幾人全部離去,那個據說已經入住泰安酒樓的假孟家子,至始至終都沒有出現過。
*
秋色宜人。
青山湖中,一葉扁舟逆水而行。小舟上,沈聞秋揮著槳,那張白皙的臉,再無先前的戲謔。
他定定看著湖邊山色,不知在尋思什麼。
小舟尾部,青君靜靜而坐,一雙清冷的眼睛,筆直注視著前方。也不知她看的是遠處的山,還是湖中的水。
涼風從湖麵上拂過。
沈聞秋將小舟停到湖中心,將漿固定好,走到青君身側,然後坐下。
“青君,這兩天可還有人夜襲你?”
“無。”青君的聲音,如同她給人的感覺那種,清冷的宛如湖麵上的風。
“但有人在監視我。”
“不用管那些監視你的人。”沈聞秋抬頭,目光眺望遠山:“青君與那偷襲你的人交過手,以青君之見識,那人……如何?”
青君收回落到遠處的目光,側頭,注視著沈聞秋。
身側人滿身的落寂,讓青君無法再保持冷漠。
她胳膊微抬,手掌略顯僵硬地拍了拍沈聞秋的肩膀:“小秋,我不喜這紅塵紛擾,我要回烏山了。”
“青君,再等等,等我為我母親報了仇,再回烏山好嗎?到時候,我和你一起回去,咱們在烏山搭座木屋,守著你要守著的墓地,日出而作,日落而歸。”
聽到青君要回去,沈聞秋一把抓住青君的手,祈求道。
心中背負的秘密太重,重得壓垮了他的腰,唯有身邊這個人,是他能傾述與依靠的,所以……
青君強行抽回自己的手,直視著沈聞秋的雙眼,冷酷戳破沈聞秋搖擺不定的心思:“你確定你是在為你母親報仇?”
“在很久之前,我就告訴過你,我可以為你報仇,可你不同意,你說你要讓他身敗名裂,親手為母報仇。現在,你讓我攜劍入江湖,為你引出某些能主持正義的人。人引出來了,可你卻換了劍。”
“你在猶豫什麼?”
“我沒猶豫。”青君的質問,讓沈聞秋有些無地自容,他避開青君刺人的眼睛,道:“他太強,黎初霽不是他的對手,且,他也不是我要找的人。”
青君:“你找的是誰?”
沈聞秋啞然,一個名字在他喉嚨中翻騰,但卻最終卻沒有說出來,他轉而道:“隻是現在時機不對,我們所設之局,有了變故。”
青君輕垂眼眸:“小秋,你的心亂了,目標已不再明確,你,不適合再報仇。”
“我目標沒變。”沈聞秋雙手無力地抱著腦袋,如無助的困獸,頹廢地蹲在甲板上:“我會殺了他,我一定會殺了他……。”
“心不夠狠,做不到,那就立即中止所有行動,與我回烏山。”青君仿佛沒有瞧見沈聞秋的痛苦,直言道:“你不願劍指親父,甚至不敢將真相公之大眾,那就隻能委屈你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