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53章(2 / 2)

趁著鬱戰去柴房這會兒時間,況曼給縣太爺泡了一杯茶,然後眼珠子一轉,意有所指地道:“大人,咱東義縣的治安有點不好,昨夜我看衙門混亂,大人又暈迷不醒,就把他帶回來。我本意是想為大人分憂,誰知今兒一早,這人,就被人殺死了。”

“人不是你殺的?”縣太爺一楞。

況曼:“我可是守法的良民,這個人還是回紇人,身份問題這麼大,大人還沒有來得及審問呢,我怎麼可能殺他。”

這話……說得很漂亮。

沒任何一個恭維的字,可縣太爺就是聽得舒服。

難怪張勇喜歡和況娘子打交道,就這哄死人不償命的嘴,換成誰,都喜歡與她打交道。

縣太爺心腹誹了一句,收起心思:“況娘子可知是誰殺的?”

況曼:“在大人你來之前,我們已經檢查過他的致命傷,他是被回紇的鷹箭所殺。”

縣太爺聽到又是回紇人,赫地一下從凳子上蹭起來,怒目一瞪,大道:“回紇人太猖獗了,我定將回紇人潛入中原、欲為禍的事上奏朝廷。”

一道血腥味,從一側靠近。縣太爺剛說完話,就嗅到了這味道,他下意識掉頭往左邊看去。

一眼看過去,縣太爺鼓起的眼睛,卡頓了。

就那麼目瞪口呆,直楞楞盯著被鬱戰提出來的屍體。

“張勇,去看看他身上有沒有圖騰?”呆滯了一會兒,縣太爺回神,咳嗽了兩嗓子,道。

說完,他坐回石凳上,端起況曼給沏的茶,猛地灌了一口。

——嘶!

這群人,好凶殘。好好的一個人,一個晚上,竟被折磨成這副樣子。

剛才他差點沒看出來,地上那玩意——是個人。

手腳全部扭曲,滿臉是血,這要換成大晚上看到,怕不得被嚇死。

張勇聽到縣太爺的吩咐,趕忙上前查看屍體,片刻後,他道:“大人,死者是回紇人無誤,額頭上的箭,的確是回紇獨有的鷹箭,血還是新鮮的。”

縣太爺給自己壓了壓驚,沉默了一會兒,起身道:“況娘子,此人顯然是被滅口,正如你所說,東義縣怕進了不少回紇探子。回紇人進中原,事關重大,這具屍體,本官要帶回衙門。”

況曼也站起身:“大人需要這具屍體,我自然不敢不給,不過,大人可否讓我們將此人身上的圖騰取下來。”

一具死屍,留下來也沒用,倒是況飛舟兩次提到取圖騰,想必回紇人身上的圖騰,應該有某種他們不知道的關鍵。

話落她目光輕轉,看向況飛舟,道:“這位是我……父親,他常年生活在漠北,對回紇人比較熟,他也許能根據這圖騰,調查出一些彆的線索。”

況曼本欲是介紹況飛舟為長輩,但看著況飛舟那直視著她的漆黑眼睛,胸口處,莫名升起淡淡的不舒服。

“長輩”二字,在舌頭上打了一個結,變成父親。

況飛舟聽到況曼向縣太爺介紹,他是她父親,那雙點漆般的眸子人,刹那間升起溫度。

冷硬的唇角邊,勾勒出微微弧度。

他看向縣太爺,淡淡點頭。

……好吧,哪怕心情不錯,況飛舟依舊是況飛舟,神情還是那麼冷冷淡淡。

縣太爺學著江湖人那套,向況飛舟拱了拱手:“既然圖騰有用,那你們讓人取吧。這位大俠,如果有彆的線索,還請派人告知一聲。”

況飛舟冷嗯一聲,算是答應。

談完話,青蒙抽刀準備取皮,縣太爺見狀,趕忙道:“各位,本官還有事,就先告辭了,張勇,等會兒你讓人將屍體抬回衙門。”

說罷,不待況曼開口,抬步就往大門走去。

那離去的腳步很倉促,仿佛身後有人在追他般,偏他還維持著自己的官威,後背挺得筆直,從後麵看,莫名有了幾分同手同腳的感覺。

況曼看著離去的縣太爺,好笑地搖了搖頭。

青蒙取皮極有技巧,刀起刀落,一塊完整的皮就被他取了下來。

張勇在一旁看得乍舌。他咽了咽喉嚨,雙股微微打顫,趕忙安排人來將屍體抬回衙門,然後也落荒而逃了。

雖然說中間取了一個皮,但其實張勇和縣太爺是前後腳離開的孟家,他才走出去沒多久,就追上了縣太爺的轎子。

張勇跑到轎子旁邊,小聲向轎子裡的縣太爺道:“大人,今兒在況娘子家裡的那個拿刀男子,就是昨日在城裡,當街追殺赤陽堡弟子的那個人。”

昨日火焰大長老被殺,張勇雖然去的晚,但是還是瞅見了青蒙。

不過那時青蒙已飛上閣樓,追擊劉元愷去了,所以,他隻看到了一個側麵,但就算是側麵,做十幾年捕快的張勇,還是憑著眼力第一眼就將青蒙認了出來。

轎內,縣太爺沉默了一下,道:“沒聽況娘子介紹,那坐輪椅的男人長居漠北嗎,那拿刀的男子,應該是魔教的人。這幾天城裡都在傳,魔教教主來了咱們東義縣……倒沒想到,咱們這小小的東義縣裡,竟還住了一個魔教教主的女兒。”

況娘子稱那個坐在輪椅上的男子為父親,再聯係到最近東義縣的信息,不難知道況娘子的身份。

不過,況娘子倒是個磊落的,竟沒向他隱瞞,坦坦蕩蕩道了出來。

“我們現在怎麼辦?”張勇聽不大懂縣太爺的感慨,問。

“江湖人打打殺殺又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不必管他們,你隻需要加強巡邏,防備普通百姓受到傷害就行。”縣太爺說完這句,便不再開口。

他沉著眉,開始琢磨起自己的事來。

回紇人才是他關注的重點,回紇人接二連三入東義縣,也不知道是不是回紇那邊有什麼大動作,得趕緊上報朝廷,讓朝廷有個防備,彆到時候被打得個措手不及。

說乾就乾,縣太爺回了衙門,立即以東義縣父母官的身份發出告示,告知全城百姓,說有回紇探子潛伏進了東義縣,讓大夥多留意身邊的人,如果看到獨來獨往,不熟悉的陌生麵孔,立即上報衙門。與此同時,上報朝廷的公文,也從衙門出發前往了京城。

柯秀才的辦公地點,又從衙門搬去了城門口,協助守城士兵,登記非本縣人口出入。

雙管齊下,況曼那日與嬌黛黛似是而非地說了一翻話後,武林人也在暗處摩拳擦掌,開始留意起來。

與此同時,隴西那邊,突然傳出孟尋現蹤的消息。

消息很奇怪,竟是孟尋被那些想要凝血劍的人圍攻,身受重傷,掉進了昭江裡。

況曼:“……??”

——擦!

孟尋都翹辮子好多天了,屍體都被縣太爺給處理掉了,哪裡來的孟尋給他們追殺?

等等——該不會,回紇準備了無數個孟尋吧!

孟尋存在的意義,是為了引穆元德……他們這是,不引出穆元德不死心啊!

死了一個孟尋,又來一個孟尋。要是按這樣算,那被暗殺掉的孟尋——又是誰?

不過,甭管他是誰,有一點可以確定,被回紇人放棄的這個棄子,是一開始就出現在興遠府的那個孟尋。

臉可以變,可氣息與武息卻是隨便他怎麼變幻,都變不了。

這一點,況曼和孟九重都能肯定。

聽到隴西孟尋的消息,況曼稍驚訝了一下,便將這事放下了。

一個被識破的陰謀,翻不出什麼花樣,就是來一百個孟尋,穆元德都不可能往陷阱裡跳。

另一邊,青蒙正式展開了對赤陽堡的屠殺。

沒錯,就是屠殺。

況曼雖然沒有參與,也沒去看他是怎麼血洗赤陽堡勢力的,但每次踏出孟宅,都能聽到眾人的議論聲。

東義縣的赤陽堡勢力,在短短六天時間,被青蒙屠得乾乾淨淨,劉元愷最後身受重傷,被人救走。

不過就算救走,青蒙的目的也已經達到。

況飛舟說過,劉元愷是聖慾天對赤陽堡下的戰書,所以,劉元愷雖僥幸被救,但手筋腳筋皆被挑斷,就算赤陽堡用上最好的藥,他也休想再康複。

而隨著劉元愷出門散心的沈羅衣,最後,也被救走了。

救走他們倆的,是和況曼有過一麵之緣的青君。

青君——沈聞秋嘴裡,他心愛的姑娘。但況曼嚴重懷疑,那是沈聞秋說出來糊弄人的。

青蒙與劉元愷那一戰,是發生在大街上,那會兒況曼出門打牙祭,正在酒樓裡吃大餐,所以有親眼瞧見。

劉元愷重傷,沈羅衣突然出現,險險將劉元愷救下。也因此,她被青蒙看見了,赤陽堡現在與聖慾天已是不死不休,沈羅衣雖是女子,但是青蒙出刀依舊毫不手軟,一刀便欲取沈羅衣的性命。

恰在這裡,一條人群驟然出現,擋住了青蒙的刀。

出現的這個,便是青君。

她未有遮掩,一出現,況曼就認出了她。

青君的武器,同樣是刀。而且……她的刀法,似乎還在青蒙之上。

她出招又凶又猛,刀刀都仿佛惡龍出閘,每揮出一刀,都帶著一種水天相接的氣勢。

她的刀,與她給人的感覺截然相反,沒有高傲冷酷,反而大開大合,極為狂放。

不看使刀的人,隻看刀法,不管誰都會認為,這是一個豪邁刀客所使之刀。

刀法之精湛,生生壓了青蒙一頭。

不過,她對戰經驗似乎不怎麼足,刀法很出色,可在判斷上卻要遜色青蒙許多,青蒙是憑著對戰經驗,才將將與她打成個平手。

但也隻是短暫的平手,隨著戰鬥時間的拉長,青君出招越發利落,竟穩穩有了占上風的趨勢。

況曼看著這場讓人出乎意料的戰鬥,眸裡露出驚歎。

好厲害的女子。

這是她來這個世界上,見過的,實力最強悍的女子。

這一場戰鬥驚豔了所有人。

青君刀法完全壓製了青蒙之後,她似乎就不再戀戰了,她有些失望地看一眼青蒙的刀,最後一個縱身,帶走了劉元愷與沈羅衣。

她的輕功與她的刀法同樣出色,快得猶似一股風,消失在眾人視線中。

這一場刀與刀的對決,成了江湖人茶餘飯後的談資。

大夥都很好奇,與青蒙對刀的女人是誰?

甚至有人說,他是沈鎮遠的私生女,也有人說,她是劉元愷的情人,反正什麼樣的懷疑都有,但最讓人樂道的,依舊是她的刀。

青蒙在這一戰之後,冷硬內斂的眉鋒,竟有一些鋒芒畢露之態,他仿佛陷入了某種情緒中,有些走不出來了。

況飛舟在劉元愷被廢的第二天,又來到了孟家,那時況曼察覺到,青蒙整身氣質都變了。

前幾次見麵,他留給她的印象是內斂持重的,氣質裡有一種穩。

而如今,他的氣質,仿佛一把出了鞘的利器,通身都透著讓人無法忽視的銳。

孟九重告訴他,青蒙在與青君的那一戰中,觸碰到了刀法更深層的奧決,所以才會這樣。

待他領悟到刀真正的奧決後,他就會轉變回來。

況曼好奇地問孟九重,他是用劍的,可曾有過這種領悟。

孟九重一笑,什麼都沒說。

*

秋意深濃,山澗的風越來越涼。

阿鳳村後山的小溪旁,況曼坐在樹莖下,闔著眼睛養神。不遠處,況飛舟沉默而坐,如墨般的眼睛,遙遙望著看不到儘頭的連綿山峰,似乎在沉思什麼。

小溪溪石上,青蒙眸中銳光外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勾勒著他的刀。

風,徐徐拂過,將樹枝吹得左右搖曳。經過幾日考慮,況飛舟與穆元德終於定下了見麵的時間與地點。

許是考慮到東義縣的江湖人太多,穆元德不宜出沒,於是,二人將見麵的地方,定在了阿鳳村後山,也就是當初況曼用蔓藤勒死一隻熊、附近的小溪邊。

孟九重去蒼山接穆元德了,況曼算著時間,將況飛舟帶到了小溪這邊,然後就半闔著眼睛,開始養神。

日薄西山。

一陣沙沙聲從樹林深處響起,緊接著,兩道人影與一個同樣坐著輪椅的人,從樹叢中緩緩出來。

三人剛現身,不遠處,沉默了快半個時辰的況飛舟,氣勢陡然攀升。

林中的風乍然狂吹,宛如鋒利的刀子,所過之處飛沙走石,甚至稍細一些的樹,都被這風吹斷了腰。

緊接著,溪中絹絹流水,仿佛遇上了一股無形的牆壁,猛得被截止。

旋即,水中旋渦升騰,一條透明水龍從那旋渦中猖狂而出,張牙舞爪向行來的三人咆哮著奔騰而去。

與此同時,樹林那邊,一道毫不亞於水龍的無形力量,瞬息聚集而起,刹那間撞上了水龍。

——嘩啦!

水聲激起,水龍頓間變成傾盆大雨,猛得一下,往樹中出來的三人身上落去。

無形氣罩籠罩,落下的水變成一個半圓形的水幕,流淌到了地上。

“多年不見,好友這見麵禮,可真是彆出心裁。”一道儒雅的聲音,在林中響起。

聲落,穆元德的輪椅輕輕一晃,咻地一下停在了況飛舟輪椅一丈之外。

況飛舟掀眸,淡淡睥睨著穆元德坐下的輪椅,冷嗤道:“怎麼,你是覺有愧於我,所以自殘雙腿,陪給我,然後和我一起坐輪椅嗎?”

“我倒是想賠好友一雙腿,但是……”穆元德目光輕垂,落到況飛舟的雙腿上,眼裡帶起絲沉重,他深深歎了口氣,溫笑道:“我這雙腿,暫時還不能陪給好友,等事情都結束了,好友若要,這雙腿我親手奉上。”

狂放不羈的魔教教主,落拓不拘的況飛舟——當年,多麼恣意的一個人,卻因他之故……

他有愧於他。

他欠他的,這輩子,都還不清。

況飛舟嗬笑一聲:“穆子淳,十幾年不見,你還是這副讓人討厭的性子。”

穆元德字子淳,以前,相熟的長輩朋友,皆會喚他子淳。

十幾年了,這個字,已有十幾年沒有人再喊過了,今日再從況飛舟嘴裡聽到自己的字,穆元德心中感慨萬千。

穆元德苦澀一笑:“是不如景州這般,讓人喜歡。”

況飛舟看到穆元德臉上的笑,覺得有些礙眼,他輕輕闔下眼:“穆子淳,當年之事,可怨我袖手旁觀。”

“好友何曾袖手旁觀了。”穆元德目光再次落到況飛舟的腿上,隨即,目光輕轉,看向佇在樹下的況曼:“倒是我連累了你……”

況曼——況曼——

當年,楊禦告訴他,救回來的女孩叫況曼時,他怎麼就沒想到,況曼是況飛舟的女兒呢。

不,不是沒想到,而是從來就沒想過。

因為,他根本就不知道孟澤有個師妹,也不知道,況飛舟已娶妻生女。

哪怕是況飛舟坐上教主之位那一年,他去漠北,也沒聽說況飛舟有妻有女。

而孟澤……他雖與孟澤是結義兄弟,但孟澤對自己的身份很是忌諱,從不向人提他師承何處。

其實,很多事,真的是陰差陽錯。

孟澤當年年少輕狂,執意入江湖,有違裴邑之意。

師徒二人吵了一架,從此分道揚鑣。

裴邑說過,不許孟澤在外提他的名字,更不許他回許良山。

孟澤答應了,從此,再不提師父與師妹。

世事難料,誰會想到孟澤的師妹,竟嫁給了況飛舟。

許是倫山的存在,真的很讓裴邑忌憚。石竹月成親後,第一次帶著丈夫上門,裴邑就極為嚴肅地將他與石竹月的出處告訴了況飛舟,並讓況飛舟一定要保護石竹月,千萬不讓石竹月被倫山的人發現,要不然,會被帶回倫山受刑。

這也為什麼,江湖上沒人知道魔教教主有妻有女的原因。

因為,消息真的是藏得太緊了!

關於石竹月和況飛舟成親並生有一女的事,孟澤是不知道的。直到他需要鐵涎,回許良山求師父被拒、知道師妹手上有鐵涎,開始四處打探師妹消息,才發現,自己義兄的生死之交,竟娶了他的師妹。

緣份很神奇,兜兜轉轉,看似毫無關係的人,最後竟成一家人。

孟澤當年一拿到鐵涎就急於煉針,且也明白,師妹與師父的消息不能隨便透露給人,便也沒將這些事告訴穆元德和楊禦。

畢竟石竹月和穆元德他們倆沒任何關係。

結果,便是況曼就生活在楊禦的眼皮子底下,他們都沒有發現,甚至完全不知道,一時起疑,救回來的小女孩,竟是況飛舟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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