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苗是一個好戰,且擅使心機的人。
從他得知莫憐和幸姑出事,便臨時改變圍剿計劃,就能看得出,他城府有多深。
他在和倫山蠱後搶時間。
所搶的,便是倫山蠱後可能不知道大祭師身份這一點點的時間。
但大祭師的身份,就算能瞞,也瞞不了多久,所以,在這所剩不多的時間,他絞儘腦汁,也要讓大祭師脫出死局。
與龍王僵持這麼久,眼瞧著久拿不下龍王,他當即便放棄殺龍王的心思,轉而取血。
在這其中,還有兩個人,兩個昆苗到現在都沒動用過的人。
這兩個人,一人隱在洪湖旁的一棵大樹上,在找龍王死穴。而另一個,則在洪湖一旁的山巔之上,防範援軍。
其中那個隱在樹上的人,臉上帶著一張薩滿麵具,他的麵具與死在許良山上的那弓箭手一模一樣。且,這人也同樣手持彎弓,背負箭筒。
他與那個死掉的人唯一不同的,便是身形看著有些佝僂,是個年紀較大的,但是這人隱藏氣息的本事,比當初許良山上的弓箭手,厲害許多。
至今,都沒有人發現她。
連被纏住了的阿奴耶,也未發現,洪湖邊還隱藏著這麼一個人。
龍王被一點一點拉入岸邊,但它掙紮得太厲害,雖被拉了過來,卻始終讓人找不到一擊便能見血的機會。
昆苗緊緊盯龍王,那帶著薩滿麵具的人,也緊緊眼著龍王。他的箭已經上了弦,隻要龍王一露出破綻,他的箭就離弦而出。
另一邊,況曼與倫山蠱後四人,在深山中急急而奔,僅用五個時辰,便抵達了洪湖。
不過,他們隻在洪湖邊緣,大概還有半柱香的時間,才能真正接近洪湖。
卻在這時,變故徒生,小山坡一道刀影,帶著神鬼驚歎的力量,撕裂樹林,如一條直奔而出的刀龍,往幾人奔來的方向驟然襲來。
強悍的力量,摧毀了刀勢所走的整片樹林,極為驚人。
“小心……”
刀影襲來的太強勢,孟九重與況曼神情一驚,急急往最前方的莫嵐大喊了一嗓子。
聲落刹那,莫嵐的身子已被況曼的鞭子卷住腰,緊急往後拉了去。
與此同時,孟九重劍影回旋,以內力催動,遽然往那攻來的刀勢傾瀉而去。
好在他現在用的是雙劍,第一道劍影飛疾而出,第二道劍影又層層迸射而去。兩道一前一後的劍影,慌忙間將刀勢絞殺在了襲來的半途中。
但刀勢太猛,雖被絞殺,餘波依舊在蕩漾著。
大樹被餘波震蕩的,連續倒塌了好幾棵。
山坡上,一穿著中原服飾的中年男子,肅然而立,他未動,但整個人卻仿佛他剛才所發出來的刀勢一般,鋒芒畢露。
一雙冷酷的眼睛,緊緊鎖住欲趕往洪湖的四人。
“此路不通。”出口的聲音,猶如他所散出來的氣勢一樣,冷的仿佛北極寒冰。
況曼幾人聞聲,抬頭看向小山坡。
片刻後,倫山蠱後似乎認出了小山坡的人,她眸子一沉,舉步走到最前方,譏道:“嗬,我道是誰呢,原來是況飛舟的手下敗將。仲堯,你破誓言,再入江湖,堂堂魔刀,竟是這般出爾反爾的人,且十幾年不見,竟還成了回紇的狗。”
倫山蠱後一言點出坡上那人的身份。
她此言一出,山坡上的人目光一轉,犀利地落到了她的身上。
“石竹月?”
看著一身黑袍,並戴著張麵具,隻露半張臉的人,山上的人似乎有些不確定,疑惑問。
倫山蠱後神態據傲,淡淡睨著這個人:“是我。什麼時候,一心追求刀法的魔刀仲堯,也與回紇人勾結在一起了?”
魔刀仲堯神情淡淡:“談不上勾結,不過是一個承諾罷了。”
倫山蠱後嗤笑一聲:“對回紇人的承諾……魔刀之名,也不過如此。你完成了這個承諾,卻背棄另一個誓約,你失信了。”
“我何曾背棄了另一個誓約,我當初輸了刀技,承諾是再不踏入江湖,百濮不是中原江湖,所以,我並未違背當初的誓言。”
“狡辯之詞。在你叫出我名字之時,這裡就已是江湖。仲堯,我不管你對回紇的人有何承諾,今日這條路,我石竹月走定了,你若要攔,那便攔,但今日之後,你失信況飛舟的事,我必將傳遍整個江湖。”
倫山蠱後氣勢逼人,抬步,也不管山坡上的會不會再出刀,毅然往洪湖走出。
一步,兩步……
跟在她身後的況曼見狀,拉拉孟九重,然後跟著跨步而出。
被叫仲堯的中年男人,垂目看著前進的倫山蠱後,片刻後,他冷硬眉頭輕輕一蹙,收刀,仿佛一座雕像般,繼續守在小山坡上。
他抱著刀,似乎一點都不擔心將人放進去,而被回紇秋後算賬。
看著山上人收刀的動作,倫山蠱後緩緩吐了口了氣。
賭對了……
魔刀仲堯不敢對她出刀。
“彆停步,趕緊走。”倫山蠱後輕喚了況曼三人一聲,沒有任何停頓,急速往洪湖邊奔去。
“阿娘,他是誰?”況曼眼角餘光往小山坡掃了掃,低聲尋問。
倫山蠱後神情冷肅,邊走,邊向況曼道:“魔刀仲堯,刀法與況飛舟不相上下,二人並列雙刀傳奇。十六年前,他欲與況飛舟爭奪刀界第一,曾與雪山之上大戰三天,最後敗於況飛舟,從此應誓,隱退江湖,再不見其行蹤。倒是不想,他十六年後,竟出現在百濮,還為回紇人做事。”
這是陳年舊事,兩個用刀同樣出色的人,一人為刀入了魔,四處挑戰,被人稱為刀魔,一個刀斬回紇,被人稱為刀聖。
兩方因一個刀界第一的虛名,決戰雪山之巔。
況飛舟那時被刀魔仲堯糾纏得,都沒時間處理公務,極是不耐煩,為了以後能清閒,打賭,他若輸了從此封刀,再不出刀,而刀魔若輸,則退隱江湖,不許再出。
最後,況飛舟贏了,刀魔從此消失江湖。
倫山蠱後:“他為回紇人辦事,這舉動,一旦在江湖上傳開,必被江湖人不恥。”
況曼側頭,眼神略帶古怪地看了一眼倫山蠱後。
她總覺得哪裡不對?
阿娘提到阿爹的名字,仿佛是在提一個陌生人。
這不對……
況曼收起心神,疑惑問:“他的刀法,真有那麼厲害?他是中原人嗎?”
“刀法確實高深,當年我有幸見過一次。”倫山蠱後頓了頓:“是中原人,據說師承雪山遊俠寇刀。”
“他守在山坡上,應該是在為回紇人壓陣,既是中原人,還為回紇做事?”況曼有些不解。
按阿娘的說法,像魔刀仲堯這種一心隻有刀的人,不應該為回紇人辦事啊?
孟九重聽到母女對話,插聲分析:“應該是承諾所致,他與回紇人之間關係似乎並不緊密,先前他刀勢雖猛,卻不見殺意,隻要內力足夠,皆能將他的刀勢打偏。”
倫山蠱後沉眉道:“我觀也是如此,若真有心阻撓,他是絕對不會放我們過去的。”
莫嵐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剛才多謝孟少俠出手相助,中原人好恐怖,還是我們百濮安全一點。”
孟九重:“不必客氣。”
況曼側頭,看了一眼心有餘悸的莫嵐,心裡嗬嗬。
到底哪裡恐怖?
魔刀仲堯這種武力,在中原也是少有的好不好。要比恐怖,除了倫山哪個地方能和百濮比。
一把毒,一隻蟲,讓人防不勝防。
幾句話的功夫,幾人已奔進了洪湖邊,剛一至洪湖,看清楚眼前情況,莫嵐就忍不住怒喝了一聲:“回紇宵小,竟敢潛入我百濮,殺我百濮龍王,不可饒恕。”
隨著他的話落,掌風一掃,三隻蠱蟲從他掌間傾射而出,往前來攔路的其中三人身上拍了過去。
“倫山蠱後回紇人欲殺龍王,阻止他們。”另一邊,已與回紇纏鬥了快一天的阿奴耶,大喊出聲。
一天的戰鬥,她的琴聲雖牽製住了人,但卻沒辦法抽手去將龍王解救下來,好在龍王不好對付,楞是和這麼多人僵持了兩天。
莫嵐與阿奴耶的話同時響起,而湖邊被拉著快要抵達岸邊的龍王,隨著倫山蠱後與況曼的接近,似乎嗅到熟悉的氣息,蛇信有了刹那間的停頓。
就在它蛇信停頓刹那,邊方樹巔上,三隻箭羽須臾間破風而出,勢如破竹,往它的蛇信上傾射而去。
樹上這個射手一在等機會,哪怕倫山蠱後他們出現,他緊緊蟄伏著,未見絲毫分心。等了許久,才等到這個能夠,一擊命中的機會。
三隻箭羽飛射而出刹那,一直未曾動過的昆苗,突然展臂前衝,淩空的同時,手往懷裡一摸,取出一個陶瓷瓶子,也不管暗處那人的箭到底有沒有射中目標,便先一步在空中取血。
水蟒那被箭頭擦傷的蛇信上,幾滴蛇血,隨著它擺動的腦袋,濺射而去。
昆苗見狀,趕緊將這幾滴血接住。
“想要龍王的血,那也要看你們有沒有本事帶著血,離開百濮。”一聲嬌喝,倫山蠱後身子回旋,那藏在長袖中的毒,仿佛天女散花般,飛散而去。
這些毒一出,身邊幾個欲攔截她前路的人,頓時倒地不起。
昆苗取到血,轉身一看,見倫山蠱後一把毒,就毒倒了自己這邊十幾個人,他眼睛一驟,當即沉喝一聲:“遠離她,放箭。”
一聲放箭下去,蟄伏在樹林中的箭手,立即齊齊發箭,往趕來的四人身上猛射。
同時,他也急速奔回岸邊,一個縱身,便欲抽身而退。卻在這時,一條長鞭刁鑽地卷上了他的後腳跟。
這一卷,直接將淩空的昆苗,拉到了地上。
他剛一落地,樹巔上,三隻箭頭突然射下,筆直朝著況曼和孟九重,還有以毒為攻的倫山蠱後射了過去。
千均一發之際,況曼冷眸一凜,手腕輕抖,長鞭子驟然一收,緊緊避到大樹後麵。
一躲開危機,她深黑的眼睛遽然一縮,樹林中,無數蔓藤蜿蜒,開始尋找著那個躲在暗處射箭的人。
與此同時,脫去束縛的昆苗,抓準機會一飛衝天,在半空中猛一旋身,將裝有龍王血的陶瓷瓶子拋向樹巔茂盛的枝丫中,急道:“快走,將東西送回給大祭師。”
樹巔上的麵具老者一把接住瓶子,然後身形一閃,如鬼魅般迅速撤離。
麵具老者一動,當即便暴露了身影,況曼見狀,趕緊飛身而上,欲擋住這個人。
“不能讓他將龍王血,帶出百濮。”阿奴耶與倫山蠱後齊齊出聲,出聲同時,倫山蠱後又是一把毒粉散出,然後縱身,追向那個人。
剛一追出,便被那邊已放棄鐵索的,姓韋的壯漢給擋住了去路。
這個姓韋的力氣驚人,一擋住人,就一拳頭打向倫山蠱後,拳頭勁風,楞是打得倫山蠱後連放毒的機會都沒有,就急急避退。
與此同時,昆苗也對上了孟九重,二人在樹叢中,拉開了激戰。
況曼追著射箭的麵具老者極奔而去,這人的輕功很出色,箭術也極為精湛,在撤離的時候,還能淩空回旋,往況曼身上放箭,每一次都是三箭齊出,且箭箭都極為精準,楞是拖往了況曼追擊的速度。
他拖住了況曼的追擊速度,況曼同樣也拖往了他逃跑的速度,他前進的方向,時不時就有一根突然掉下來的大樹枝,或是垂落下的蔓藤。
這人應該是一個常年潛伏在暗處的人,他對危機的敏感,超出況曼的認知。
至今為此,極少有人能逃出況曼蔓藤的偷襲,可偏偏這個人,僅憑空中襲過來的風,便能避開蔓藤纏身。
一追一逃,眼見著就要追到魔刀仲堯的所在的那座山。
“魔刀,最後一件事,將這個臭丫頭殺掉,你我之間就兩不相欠。”還未接近,麵具老頭就往小山坡急喊了一聲。
“換一個條件,況飛舟的女兒,我不殺。”冷冰冰的聲音,從山坡處傳下來。
麵具老頭眼睛大鼓,一邊跑,一邊怒道:“可惡,魔刀你彆忘記了,你欠我女兒一條命。”
“我可以將命還給她。”魔刀仲堯仿佛沒有瞅見下方的追擊般,依舊冷聲道。
“那你將人攔住。”眼瞅著越來越多的蔓藤從上方垂落,已經嚴重影響到自己前進的速度,麵具老頭緊蹙眉頭,道。
魔刀聽到麵具老頭話,道:“可以,今日之後,我魔刀再不欠你鷹箭門任何人情。”
說罷,山坡上刀光一閃,一抹刀影排山倒海俯衝而下,落在了況曼身前一米之處。
況曼眼睛一縮,展臂急急往後傾退,然後立在一根倒地的枯枝之上。
而那麵具老頭,趁著魔刀出刀為他斷後之際,提勁一縱,已奔到魔刀所在的山坡。一上山,他回身又往況曼所站之處放了一箭,然後一個起伏,便消失了在了況曼的視線的。
況曼眉梢緊鎖,急急移身,避開他離開前的最後一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