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大軍又加快了速度,要再找不到機會……
罷在,再跟兩天,若是還沒機會,那他們便暫時隱下去,等兩軍交戰的時候,他在帶人襲營。
兩軍開戰,營賬肯定不會有太多人顧守,到時候,說不定就是下手的機會。
*
這邊巫胥想著怎麼弄死妮憐,另一邊,況曼也在想著,怎麼讓大祭師死得更慘。
雖然阿爹和穆元德都一副胸有成竹,但是,她還是擔心生什麼變故。大祭師老奸巨滑,萬一真讓他用龍王血逃出生天,那才是真的得不償失。
趕了一場集,況曼琢磨了一天,還是有些坐不住。
第二天一早,就和倫山蠱後說,她要出關一趟,歸期不定。
倫山蠱後沒有問她去哪裡,她已在百濮見識過況曼的本事,以況曼如今的速度,說句不誇大的,就算她在萬軍之中,取了敵方首領,敵方說不定都摸不到她的衣角。
離開前,隻叮囑了她行事小心,彆衝動。
況曼一一應下,走時,還把石鬱給帶走了。
孟九重與況曼現在幾乎是存步不離,況曼要離開,當然不可能落了他。
到了青陽關,孟九重想去一會兒穆元德,進了帳營,卻聽帳營的將軍說,穆元德在昨天早上,就已帶著血鴉衛出了關,去了哪裡,隻有鎮北候才知道。
昨天早上……那不是正好夜襲回紇營地回來的時候嗎?
也就是說,和他們分開之後,穆元德就出關了。
聽這將領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裡,孟九重沒久留,離開了營帳。
既然隻有鎮北侯才知道師父去了哪裡,那這一趟出關,師父要辦的事肯定就是秘密,他不是血鴉衛的人,有些事也不想太去參與,所以,便沒再繼續問。
出了青陽關,況曼和孟九重加上石鬱,騎上馬,一路絕塵去了潛龍壩。
潛龍壩這裡的血鴉衛已經撤離,隻有一阿疾弓營的人還留在這地方,而帶這隻隊伍的人,正是那個叫貢鋒的疾弓營侍長。
這裡,除了疾弓營的隊長,還有一個人——這人,便是青鋒。
況曼來到潛龍壩的時候,疾弓營的隊長帶人獵鷹去了,據說,是要徹底斷掉大祭師與巫馬逐丹的聯係。
山丘上,隻有青鋒豎刀而坐。
“青師伯。”看到丘淩上靜靜坐著的人,況曼打馬奔去的同時,還扯著嗓子,大喊了一聲。
青鋒師聽到聲音,掀眼往況曼看了一眼。
“籲!”跑到山丘下,況曼籲了一聲,拉住馬韁,利落地跳下馬。
“師伯,這邊最近情況還好嗎?”況曼大步向青鋒走去。
青鋒未起身,板著臉,語氣嚴厲地道:“你怎麼這個時候出關了,你阿爹沒交待你,彆出關嗎?”
“出來找你啊。”況曼一點都不怕他的黑臉,一屁股坐到他身側:“師伯,這邊有情況沒,沒情況,咱們往東原走一趟怎麼樣?”
青鋒師伯是整個聖慾天最不苟言笑的,雖然整天板著臉,但是很疼她。
“怎麼想著去東原?”青鋒側頭,看向況曼。
況曼直道來意:“我前夜去襲營,巫馬逐丹的隊伍撤退的方向是東原,我想去看看,他是紮營在那地方,還是繼續東原深處撤離。”
青鋒聽到回況曼的話,濃眉輕輕一跳:“東原過去是未開化的蠻族,地勢惡劣,他怎麼可能往東原深處撤?”
況曼:“不知道,但是我就有總他要往東原深處撤的感覺。”
東原過去,是一片雪山,雪山再過去,住的就是一群與回紇和中原人完全不同的蠻族。
在現代走過一遭的況曼知道,這群還未開化的蠻族,其實就是後來的東歐。
“回紇大軍正在開往青陽關,巫馬逐丹不可能東原深處撤。”青鋒覺得她想太多了。
兩軍彙合,正是大舉攻擊青陽關的時候,巫馬逐丹怎麼可能在這個時候,選擇撤入東原。
況曼聳聳肩:“師伯去不去嘛,不去,那我自己去了。”
阿爹和穆元北還鎮北侯都神神秘秘的,再加上夜襲時,巫馬逐丹不往潛龍壩這個方向撤,卻偏往與回紇腹地完全相反的方向退兵,看著就有古怪。
彆說什麼他懼怕守在潛龍壩的青鋒師伯。
青鋒師伯再怎麼厲害,也隻是一個人,就算多了一支疾弓營,那巫馬逐丹有十萬大軍,難道還怕百人都不到的隊伍,他往那個方向撤,肯定有什麼原因。
而且……龍王血在巫馬逐丹身上,她現在也不去搶什麼龍王血了,她就想偷偷進營,往龍王血裡加點東西,坑一坑大祭師。
大祭師不想用龍王血驅除身體裡的蠱嗎,那她就往那血裡添點料,以防萬一。
如果他真的用了這龍王血,保準他蠱毒一解,就立即全身癱瘓,除了眼珠子能夠,哪哪哪都不能動。
“你去追巫馬逐丹?”青鋒不解。
況曼狡黠一笑,直言道:“去往龍王血裡添加點東西。”
青鋒:“回紇費那麼大的代價才搶到龍王血,怎麼可能輕易讓你往裡麵加東西。”
況曼:“那可不一定,說起來,他們代價是挺大的,昆苗、鷹箭門好像都是枯鶴院最出名、也最讓人忌憚的兩個組織吧。”
說到這裡,況曼黑眸突然一亮,似乎從自己出口的話中明悟到了關鍵。
“昆苗,鷹箭門……”況曼眼睛灼灼,立即歪頭問青鋒:“師伯,巫馬逐丹是枯鶴院的人嗎?”
皇權與神權共存,回紇皇庭內部官員與將軍,好些都兼顧兩種身份,一種是回紇可汗的大臣,一種是枯鶴院的信徒,而往往身份高的貴族,還在枯鶴院裡擔了職位。
青鋒垂眉想了一下:“不是,巫馬部族是汗庭的鐵騎,隸屬回紇可汗,這個部族與可汗之間關係極為親密,要不然,他也不可能被派到青陽關來。”
這些消息,聖慾天裡都有,特彆是回紇貴族勢力,聖慾天了解的一清二楚,並不是什麼大秘密。
況曼一聽,臉上的笑逐漸放大。
她覺得,她終於知道這巫馬逐丹與鎮北侯,還有穆元德在賣什麼藥了。
從龍王血久久不送往回紇時,她就一直在猜測巫馬逐丹這樣做的目的,現在,也許她真相了。
況曼:“青鋒師伯,咱們打個賭,這次,我要是在龍王血裡添加東西成功,你幫忙,指點一個人刀法怎麼樣?”
“何人,要是沒成功呢?”青鋒看著要和她打堵的況曼。
況曼:“沒成功……我知道中原有家客棧的老板娘釀了一種酒,那酒很好喝,我要輸了,回頭我去把她酒窖搬空,全給送你來。”
嬌黛黛,對不起了哦……
先拿你的酒窖打個賭。
青鋒:“那你先說說,需要我指點的是何人。”
“人來了,那邊,你看。”況曼說著,眼睛往來時走過的草原掃了過去,。
那邊,兩匹馬載著兩個男人,一前一後,往他們這邊奔了過來。
石鬱騎術不精,跟不上況曼的速度,本來一開始況曼也是放慢速度,和他們一起的,但是在快接近潛龍壩的時候,況曼就不等人了,讓孟九重陪石鬱,自己則一個人先來了潛龍壩。
石鬱和阿月所學,皆是刀法。他們的刀法,是上一任蠱後從禁地裡取出來的,至於刀法是誰的,已無人得知。
但是,和石鬱對過招的孟九重說,石鬱的刀法套路,和黎初霽的刀法套路有些相像。
因為這刀法,況曼和倫山蠱後再一次懷疑,那天機墓裡埋的,說不定還真有她們石家的老祖宗,要不然,哪這麼巧合。
天機墓裡有驅蠱鈴,倫山有和聖慾天武學相似的刀法……
這一聯係,可不就讓人懷疑了。
石鬱刀法一直都是自己在摸索,從來沒人指點過他。況曼看過他與孟九重的切磋後,就想著,帶他來一趟聖慾天,讓阿爹指點指點他。
不過這會兒打起了賭,她就把注意打到了青鋒身上。
青鋒隨著況曼的視線看到過,遠遠便瞧見石鬱身後背著把大刀。
石鬱是在倫山長大的,倫山那地方,男性個子普遍不高,因水土養人,男女皮膚都比較白,這不,石鬱的樣貌落到青鋒眼裡,就成了唇紅齒白的白麵小生。
青鋒看了石鬱一眼,轉回頭:“算了把,一把刀都背得歪歪斜斜,就這模樣,我怕是指點不了。”
況曼:“師伯,以貌取人可不好。她是我阿娘的侄子,從小練刀。他刀法不錯,可惜就沒人指點過,隻能自己摸索,你就發發善心,指點一下唄。”
青鋒眼神微頓:“倫山出來的,和孟澤一樣?”
況曼:“不一樣,他是阿娘光明正大帶出來的。”
青鋒沒接話,垂目,思緒不知飄去了哪裡。在孟九重的石鬱的馬兒靠進了山丘附近,他才回神,淡淡道:“回頭有時間了,我看看吧。”
“就知道師伯不會拒絕。”況曼嘴邊浮起笑意:“那打賭的事,就這麼說定了,師伯,走吧,咱們去東原吧。”
她來潛龍壩,可是想找他陪他們去一趟東原的。
東原那邊,比之回紇大漠還要廣闊,她對東原的路況不熟,青鋒師伯就不同了,他一輩子都在關外,不管是東原還是回紇,他都極為熟悉,若巫馬逐丹真撤入東原,要找出他,就要靠青鋒師伯,還有就是……多個高手相陪,多份保險,她可不認為自己和九哥,外加一個石鬱就能闖一個十萬大軍的軍營。
“我什麼時候答應你要打賭的,在外七八年,還是這麼促狹。”青鋒見況曼順杆子爬,好笑地搖了搖頭,道:“算了,還是去看著你點吧,你要再有什麼意外,飛舟怕是得瘋。”
青鋒嘴上不情不願,但卻站起了身。
起身後,他刀鋒一閃,刀影織網,咻得一下,在長滿了青草的地上削出了幾個字。
這是他留給疾弓營的信息,免得疾弓營的人回來後找不到人。
一旁,剛下馬的石鬱,在看到青鋒刀光閃過刹那,眼裡突兀透出熾熱。
他的目光毫無掩飾,青鋒轉頭看了看他,見他視線一直留在地上那幾個字中的其一個字上,青鋒瞳低浮出絲滿意。
雖然個子不夠看,但對刀意還有些敏感,竟看出了那個字的不同,也許可以調、教一下。
“走吧,不是要去東原嗎?”青鋒收回打量的視線,看了眼阿曼。
阿曼一笑,跳上自己的馬,打趣道:“九哥,阿兄,師伯要帶咱們去東原逛一圈,去漲漲見識,走吧。”
青鋒無奈一笑,一個縱身,躍到山丘後麵,將他放在丘後的馬牽過來。
他將馬牽過來時,石鬱的眼睛,還盯著地那個特彆的字。
青鋒留給疾弓營的信息,隻有三個字,就是“我走了”。
其中,最後那個“了”字鐵畫銀鉤,剛勁有力,仿佛刀鋒走勢,鋒芒銳利。
“阿兄,走了。”看著石鬱還盯著地上的字看,阿曼又出聲喊了他一下。
“哦,來了。”石鬱應了一聲,又瞅了眼地上的字,有些不舍地打馬跟上。
幾人一路往東飛奔而去。
*
天空蔚藍無雲,騎馬快奔了幾個時辰,況曼幾人終於到了那晚巫馬逐丹停軍的地方,一路過來,他們還瞧見了前晚被夜襲的營帳。
那營帳被燒的徹底,隻七零八落留下一點殘骸。
抵達了巫馬逐丹停過的山丘,況曼看著山丘附近被踩過的草地,然後抬頭眺望了一下遠方。
“師伯,我沒說錯吧,巫馬逐丹真往東原方向撤去了。”
撤向東原,這是不打算和大祭師彙合了吧。
“巫馬逐丹葫蘆裡在賣什麼藥?那回紇神棍正在趕往青陽關與他彙合,他卻往東原撤離……”青鋒看著草地上遺留下來的大軍痕跡,眼裡閃過疑惑。
況曼:“賣什麼藥我是不知道,但是……巫馬逐丹這一連竄的動作,無疑證明著,回紇那邊,也沒有我們認為的那麼固若金湯。”
“看他留下的痕跡,他似乎完全不怕被我們知道他的目的。”
一直沉默著的孟九重,一聽況曼這話,突然明白她要來東原的用意了。
“阿曼意思是……他們在內鬥?”
況曼聳聳肩:“內不內鬥誰知道呢,反正沒我們想得那簡單就是了。”
孟九重垂眉,微微思考了一下:“若真是內鬥,那就不難猜出他布什麼局了。他不送龍王血去回紇,隻為引大祭師來邊關。他想借鎮北侯的手,除掉大祭師。”
“彎彎道道真多。”青鋒聽到孟九重的分析,冷道了聲。
況曼點頭,很認同青鋒的話,道:“要是彎彎道道不夠多,他早就被鎮北侯收拾了。”
“師伯你說巫馬逐丹是可汗的人,我看,想除掉大祭的人不是巫馬逐丹,而是回紇可汗。”
孟九重:“有這個可能。阿曼來東原,有什麼目的。”
阿曼做事,看似好無章法,隨心所欲,但卻極少做無用的事,她不可能無緣無故來東原追巫馬逐丹的大軍。
所以,她又想乾什麼……
況曼揚眉一笑:“大家都看那大祭師那神棍礙眼,既然想除掉他,那總不可隻讓咱們這邊出力吧。”
想撿現成的便宜……
——沒門!
孟九重看著況曼,讓她繼續往下說。
況曼眼睛明亮:“既然知道了巫馬逐丹的目的,那就不能讓他置身事外。”
“若我沒猜錯,回紇可汗與大祭師爭權,雙方旗鼓相當,誰也壓不下誰。這任回紇可漢有多大的野心,咱們都不清楚,但各方麵的消息都顯露出,他是一個較為出色的可汗,回紇這些年在他的統治之下,勢頭越來越好。這麼一個出色又手握權柄的人,臥榻之側又豈容他人鼾睡。”
“可偏偏回紇是一個神權與皇權同存的地方,他不能出手對付回紇神棍,所以,隻能讓咱中原來對這個大祭師。”
“這次回紇出兵五十萬,看著是浩浩蕩蕩,極具威脅,可是,隻要回紇可汗不傻,想要這一次爭權中保存自己的實力,那這五十萬大軍中,屬於他的士兵最多隻占據了五分之一。”
孟九重聽完況曼的分析,深眸存疑:“你的意思……他想借鎮北侯的手,瓦解枯鶴院的所有勢力,從此一家獨大?”
青鋒聽著況曼話,震驚了,他轉頭不可置信地看向況曼:“阿曼丫頭,你這些士兵可是回紇人,回紇可汗若真如此,那回紇也會元氣大傷。”
孟九重:“回紇的人口本身弱於中原,再失去四十萬士兵,回紇可汗這一舉動,無異於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回紇會一蹶不振。”
況曼:“他既然想要皇權一家獨大,那就得有所取舍。四十萬人是很多,但若短期內他不挑動戰爭,要不了幾年,他所失去的人口就補回來。在他心中,四十萬人的性命,比不上統一的皇權。”
“這回紇可汗精明得很,大祭師和四十萬大軍喪於青陽關,你們信不信,回頭他會以此為借口,對外宣稱是我中原殺了他們的大祭師,並讓回紇大軍全軍覆沒。然後趁著這一事件,轉移回紇內部注意力,無聲無息地將枯鶴院的權利,掌握到自己手中,並還能讓枯鶴院的信徒對他感恩戴德。”
用外部矛盾,來轉移內部的衝突,這種手段,在末世之前,況曼看新聞的時候,沒少看過……
到是沒想到,這回紇可汗,也會玩這一手。
也不知道,是不是玩政治的人心肝都這麼黑。四十萬人口,說舍棄就舍棄,帝王的冷血啊!
看著身邊分析得頭頭是道的女子,孟九重眼晴裡閃過一抹光澤。
這時候的阿曼,比她殺敵時更加耀眼。
以前就知道她聰明,卻不知,她竟聰明到這般程度,甚至能憑著這不多的訊息,看出潛藏在這背後更深沉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