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迎酒借著她的視角, 也看到了那些麵具的細節。
每一寸紋理都細膩無比,像極了真人皮膚,光澤感從其中透出, 帶了點血肉的紅色、暖橘色。如果再看得仔細點, 能看到皮膚的毛細血管,和臉頰上細細的小絨毛。
用動物皮做出的麵具, 是不可能有這種質感的!
一時陳言言心中大駭,說:“這些麵具是拿真的人皮做的!”
“啊?!”柯喻又是手一抖,在仔細看周圍, 每一張麵具仿佛都在詭笑!
兩人嚇破了膽,又是沒命地往前跑。手電筒的光晃蕩在走廊,一張張麵具迎麵而來。
路迎酒的臉色凝重。
——早在他見到那幾個主播臉被奪走時,就猜想,羊鬼會不會和陳家的麵具有關。
可路迎酒是真沒想到, 陳家竟然還敢繼續做這種事情。
陳柯二人還在死命逃跑。
幸運的是, 這回鬼打牆似乎消失了,某個瞬間後麵具消失了,走廊變成了正常的走廊。
他們跑得氣喘籲籲,遠遠在正前方看見了一個房間的入口。
門牌上寫著【屠宰車間】
沒有窗戶,大門虛掩著。
他們是萬萬不敢回麵具那裡了, 除了這個房間之外, 沒有其他選擇了。
陳言言和柯喻停下腳步, 喘著粗氣, 對視一眼。
柯喻把手電筒的光打過去, 鼓起勇氣拉開門。
“吱呀——”
燈光照過, 掛肉鉤上掛著幾隻羊, 已經放完血, 從中間被剖開了。它們的肉是鮮紅色的,很新鮮,似乎還冒著熱騰騰的溫度。
但是這個屠宰場廢棄那麼久了,怎麼還會有剛屠宰好的羊呢?
陳言言抓緊柯喻的手,眯著眼睛仔細看。
它們身上的皮膚看起來,也像是人皮。皮膚微微蠕動,簡直像是……在緩緩汲取血液。
另一頭,路迎酒恍然大悟道:“我知道那些羊鬼是怎麼來的了!”
“怎麼?”敬閒看他。
“貼上符紙後,如果人皮沒有馬上被進一步處理,就會迅速腐爛。如果把它們暫時貼在血肉上,就能緩解這個過程。”路迎酒說,“他們應當是為了保存人皮,把它們貼在羊身上過。久而久之,陰氣積攢,才有了我們見到的羊鬼。”
敬閒說:“也就是說,這個屠宰場隻是陳家的一個幌子,他們還在繼續生產人皮/麵具。”
路迎酒卻輕輕搖了搖頭:“現在不能下這個定論。我接觸過陳家不少人,大部分還是極其有底線的。不排除,是陳家的某些人在私下做這種勾當。”
敬閒嘴上應著,卻沒信多少。他心說那些所謂的驅鬼世家真的是道貌岸然,和那個什麼青燈會沒差。
準確來說,他對驅鬼師的觀感總體不算太好。
……當然,路迎酒明顯是個例外。
怎麼看怎麼完美!
他媳婦真棒!又能打又聰明!
路迎酒在認真思考,結果一回頭,又看見敬閒目光炯炯地盯著自己,仿佛大型犬科動物找到了自家走失已久的貓,充滿了喜悅和欣賞。
路迎酒:?
他下意識退後小半步。
“吧嗒!”
回憶中,那幾隻羊直接從掛肉鉤上掉下來了,砸在地上。
然後它們緩緩站了起來。
被剖開的胸膛像是被無形的手扯在了一起,又被精細的針線縫合起來,皮肉連接,變得完好無損。它們臉上都蓋著一張人皮/麵具。人類的麵容,結合獸類的身軀,產生了近似恐怖穀效應的東西,足以嚇得任何人魂飛魄散。
在陳言言的尖叫中,羊的身形拔高,逐漸變成了雙足站立的羊鬼。
羊鬼的動作很快。陳言言隻覺得額前一涼,沾著血水的蹄子夾著勁風踩下來!
然而,陳言言胸前掛著的護身符閃爍了一下。
陳家自己用的護身符,非常強大,直接震得幾個羊鬼退後好幾步。
趁此機會,柯喻拉著陳言言轉身狂奔。
在絕境中他們爆發出了不可思議的力量,竟然真的被他們衝了出去:出口就在前方!
柯喻猛地推門,陽光湧了進來!
視線白茫茫的一片,路迎酒什麼也看不清了。
這一片白光持續了很長時間。
隔了幾秒後,他感覺到手上一暖。
是敬閒拉住了他的手,稍微用了點力度,大概意思是:我還在你身邊。
路迎酒實際上知道這一點,但他任由敬閒拉著自己,直到視野恢複正常。
他們倆又回到了那條走廊,站在鏡子之前。
隻是和之前不同,這走廊的牆麵,也密密麻麻沾著人皮/麵具。
和陳、柯兩人的,想必是同一條走廊。
路迎酒用符紙簡單在手上纏了一下,從牆上,輕輕摘下來一張麵具。
“嘶啦——”
麵具被剝下來時,發出了細微聲響,然後輕飄飄地在他的手中晃悠。
薄如蟬翼,非常逼真。
它輕薄到不可思議,褶皺和損害也不影響它的精致,從大致的輪廓可以看出是一張女孩的臉。
路迎酒麵色微凝。
這貨真價實是用人皮做出來的。
他把麵具舉起來一點,對著火光,人皮呈現溫暖的半透明感,仿佛鮮活的血液還在其中流淌。
不得不說,用人皮做出來的成品,是完全不同的。那觸感和逼真程度,和其他麵具一對比,非常明顯。難怪一張人皮/麵具有價無市。
敬閒望向幽深走廊的儘頭,問:“往前走?”
“嗯。等我一下。”路迎酒又迅速摘下來五六張麵具。
這些都是有力的證據,如果帶出去,想必能引起軒然大波。
不論誰參與過麵具的製作,都一定會被追責。
等路迎酒用符紙仔細包起麵具後,他們一前一後走在走廊上。
周圍死寂,隻有腳步聲回響。
路迎酒給了小李和陳言言護身符,現在那護身符沒有半點反應,證明那兩人很安全,暫時不用擔心,隻要儘快彙合就好。
走著走著,路迎酒的發梢微微擺動。
那是一陣清風。
有流動的空氣,或許代表,他們就要走到儘頭了。
然而下一秒,異動發生了!
牆上的麵具全部在風中顫抖,幾隻蟑螂爬過牆麵,倉皇逃竄。
“嘶啦——”
“嘶啦——”
“嘶啦——”
一張張人皮/麵具剝離牆麵,憑空飛了起來!
人臉的五官扭曲了,全都在怪笑,整整齊齊地排列在空中,繞著他們兩人飛舞、回旋,像是一群狂亂的蝴蝶。路迎酒一揚手,火光炸開,將人皮烤得滋滋作響,燒焦的刺鼻味道頓時彌漫。
等麵具稍微散開後,他們隻見走廊儘頭,呆立著一頭羊。
一隻白色的山羊,大概半人高,橫著的瞳孔盯著他們。
兩根金屬掛肉鉤貫穿了它的脊骨,血汩汩湧出。
“咩——”它叫到。
然後它從中間裂開了。
像是被什麼鋒利的刀刃劃開了身軀,然後它的體內,不是鮮紅的血肉,而是湧出的無數張人皮/麵具!
和剛才一樣,麵具狂潮般飛舞在空中。這次,它們彼此堆疊在了一起,一張張向上,轉眼又變回了山羊的模樣。
隻不過,這隻山羊渾身都是臉,每一張都在笑。
陰氣翻湧得像是海嘯山崩,氣溫下降到0度以下,狂風掀起他們的衣衫。按這強度來看,必然是窮凶極惡的一隻厲鬼!
就是它一直附身在陳言言身上!多年來陰魂不散!
路迎酒的口中呼出白氣,一手符紙一手短刀,小黑獸圓滾滾地待在腳下,亮出了獠牙。
然後——
清亮的刀光劃破了黑暗!
那刀光橫跨半空,像極了一隻翩躚的燕子割開雨幕,快到不可思議。
手起刀落,伴隨著皮革的切割聲,麵具山羊的腹部出現了一大道傷痕。黑毛團衝上來,狠狠一口咬在它的左腿上!
毛團身形小,但是力氣大到嚇人,猛力一扯整條羊腿都下來了。
而牆上麵具剝落,飛向斷腿處,又形成了新的腿。
但這時,路迎酒已將短刀刺入它的眼裡。
短刀微微一亮,無形的衝擊波震蕩,羊身上的麵具出現了波紋狀的紋路,一圈圈蕩開,幾乎讓它全身散架。然而一個血盆大口,就出現在路迎酒的頭頂!
那張麵具的神情猙獰又可怖,嘴巴裂開180度,直衝著路迎酒的腦袋咬去。
路迎酒連頭都沒抬,黑色毛團高高躍起,要撕碎那麵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