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天生就厄運纏身,從小就看過太多常人看不見的東西,差點就沒活過童年。
這種詭異的體質體現在了方方麵麵,就比如說,請神對他的影響比常人的大很多。請神的時間不能太長,避免反噬,之後他也需要相當長的時間,才能擺脫鬼神的痕跡。
又或者說,他比所有人都更接近“鬼”。
幾滴雨水順著玻璃流下來,凝著車內的燈光。
和之前一樣,路迎酒下意識摩挲著胸前的長命鎖。
時隔許久,他又想起了那個大師的話。
雖然從各種結果上來看,大師就是個江湖騙子。但至少,冥婚確實解決了他的厄運。路迎酒對於大師半信半疑。
大師除了安排了那場冥婚,還給他算過命——
說他會死在27歲。
當時大師算完命,淚流滿麵,大喊:“這真是天妒英才、天道無常啊!”他擦了把眼淚,緊緊抓住小路迎酒的手,“我真為你痛心,所以算命的這200塊錢,能不能現在就給我?”
小路迎酒嫌棄他滿手淚水,掙開他的手,到最後都一分錢沒給,被大師念叨了好幾天。
現在路迎酒26歲,想一想,離27也就是小半年的事情了。
一道驚雷滾過,天地間是轟然巨響。
“……在想什麼呢?”敬閒問。
“沒什麼。”路迎酒回過神,搖了搖頭,笑說,“隻是在想這個世界挺奇妙的,今晚也是碰巧,要是我們晚5分鐘,說不定就不會和那人撞上了。你我也是,隔了那麼多年,我沒想到還會和你見麵。”
這回敬閒沉默了幾秒鐘。
他說:“有些人的出現是碰巧,有些人是命中注定。”他也笑了,“像我的出現就是有理由的。”
路迎酒“唔”了一聲,問:“你是為了什麼?”
敬閒說:“為了我的一切。”
……
第二日。
清晨的辦公室裡,陳正勃然大怒:“你們都是怎麼做事的!他是怎麼溜進去倉庫的!!”
他麵前,是昨晚被路迎酒揍了一頓的男人照片。
這人名叫陳霖,曾經是四洞屠宰場的工作人員。
“不不不,不知道啊!”他麵前的陳氏晚輩瑟瑟發抖,“可能是用了什麼,很厲害的符紙吧。”
“但你們連誰打暈了他,都不知道。”
那人不說話了,以眼神求救旁邊的楚半陽。
楚半陽坐得端正,和平日一樣衣冠楚楚,頭發專門做了造型。
他不緊不慢地說了句:“陳會長,我們還是先來聊範馨的事情吧。”
陳正的注意力果然被轉移了,問:“那丫頭肯說了?”
“對。”楚半陽點頭。
楚家的孔雀神,如果刻意去使用能力,對人的心智是有一定的催眠效果的。
儘管催眠的效果不強,對於戒心強的人來講,更是困難重重。
他從一開始和範馨聊天、追問,就用了孔雀神的能力。他注意到,範馨不單是戒心強,而且還充滿了恐懼。
恐懼回答他所提的一切問題。
於是,這麼一連六七天高強度地追問下,配上陳家不斷查出的新證據,才終於動搖了那女孩心中的防線。
就在今天早晨,陽光透過病房的玻璃灑進來,病床前頭的錄音筆運作著。
在燦爛的晨光中,範馨哆嗦著嘴唇說:“對……對,滅門案的當天,是我裝成陳言言去了那個酒吧。”
楚半陽問:“真正的陳言言是怎麼死的?”
範馨露出了古怪的笑容:“鬼害死她的。誰叫她硬是要玩什麼靈異遊戲。”
楚半陽又問:“那麼多年來,你的人皮/麵具是誰提供的?”
範馨緊緊閉著嘴,不肯再開口了。
時間回到陳正的辦公室,楚半陽說:“滅門案是場謀殺。”
陳正就不住歎氣。
楚半陽又講:“現在案件出現了轉機,我認為,繼續就這個案件對路迎酒進行調查,是沒有必要的。”他停頓了幾秒鐘,“而且,滅門案發生時他有充足的不在場證據。實際上,在案件發生的前後兩個月,路迎酒都和我在Z市處理委托。”
Z市和鷺江市在一南一北,彼此間有好幾千公裡。
那次是路迎酒唯一一次和楚半陽做委托。他倆和其他幾個驅鬼師天天碰麵,忙得昏天黑地,根本沒有空閒時間,有時候累了就全趴在桌上睡了,打個電話都要爭分奪秒。
當年,路迎酒確實被列作嫌疑人過。但這份有力的證據,直接讓他擺脫了嫌疑。
楚半陽就是證人之一,可以說,他是最知道路迎酒清白的人。
陳正重重地歎了口氣,肥胖的身軀癱回椅子上,說:“這幾天,我已經把調查的人手抽回來了,專心研究人皮/麵具的事情。”
楚半陽微微坐直:“也就是說?”
“也就是說,”陳正揉揉眉骨,“小路確實和這件事情不大有關係。等我們處理完手頭上的事情,查明真相,也就不用繼續調查他了。”
就這樣眾人一直忙碌。
直到這日夜幕低垂,時候不早了,陳正和楚半陽出了大樓。
司機開著車在路邊等著楚半陽。夜已經很深了,街上完全沒有其他車子。
楚半陽和陳正說:“陳會長你沒開車過來吧,需要送你回去嗎?”
“不用了不用了。”陳正連連擺手,“我家近,最近鍛煉呢。”
楚半陽就上了車。車子緩緩啟動,他看見街頭,陳正騎著一輛小小的共享單車一溜煙走了。
騎得還挺快。
楚半陽:“……”
半小時後。
陳正剛洗完澡,一邊喝茶一邊翻看著桌上的資料。
作為陳家裡有頭有臉的人物,他實際上,一直在監督“人皮/麵具”這件事情。
上一個對麵具這麼上心的人,還是陳敏蘭。
那老太太為人正直,容不得家族裡出半點汙點,陳正跟著她學過織雲術,繼承了她不少觀念,連帶著也對人皮/麵具深惡痛絕。
後來陳敏蘭一家人不幸身亡,其他人對監督麵具的事情興致缺缺,要不是有陳正一直帶頭,早就沒人管了。
不過他的堅持,是有回報的。
四洞屠宰場的事情一出來,過去他查到的明線暗線,全都能慢慢連起來了。如果運氣好,能順藤摸瓜揪出所有人。
陳正深呼吸一口氣,喝了口花茶,戴上眼鏡繼續看材料。
長期在屠宰場使用人皮,那麼那個人肯定非常了解屠宰場的結構,並且可能是負責人之一。而那麼多年過去,那人一直源源不斷地給範馨提供人皮/麵具,證明那條生產線還沒有斷。
直到今天還有人皮/麵具的買賣。
那人本事那麼大,在陳家肯定地位不低,能夠在第一時間接收到很多情報。
……不,不單是在陳家拿到的情報。
當年青燈會的調查那麼嚴密,那人肯定也很了解,青燈會驅鬼師調查的一整套流程和手段,才能如此完美地避開。
陳正死死皺著眉。
真是日了,他怎麼越看越覺得這個內鬼是自己?!
他又翻到了現場的記錄。
屠宰場裡熄滅的煙頭,和留下的45碼腳印。
了解屠宰場,在陳家地位高,和青燈會也有密不可分的關係……
吸煙,45碼的鞋子。
陳正隱隱覺得自己想到了什麼人。
但那念頭閃過的速度實在太快,他分辨不出。大腦隱隱作痛,他剛要細想,門鈴卻“叮咚”響了兩聲。
陳正這才想起,陳奇說他今晚要過來。
陳奇也是個大忙人,經常晝夜顛倒,陳正早習慣了。
他打開了門。
陳奇果然站在門外,叫了一聲“哥”。
他今天穿了一整套的黑西裝。現在的氣溫悶熱,哪怕是在深夜,他這身打扮也不入。
陳正唉聲歎氣道:“你來的真不是時候啊,我思路都給你攪亂了。”
陳奇笑了,臉上的肉擠在一塊:“你泡杯茶喝,不就想起來了?”
“你想喝什麼茶?”陳正問,“普洱行不?我現在沒心思搞,隨便湊活一下。”
他轉身走了幾步,卻沒聽見陳奇跟上來的腳步聲。
陳正回頭看,陳奇還站在家門口呢。
陳奇笑說:“哥,來抽根煙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