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楓就詳細問她情況。
路迎酒坐在沙發上,漫不經心地端著水杯聽。
他下意識摸了摸胸前的長命鎖。
這不是個很難的案子,葉楓很快摸清楚了情況:這棟樓曾經有個在天台上吊自/殺的人,估計是怨氣未消散,每天都在騷擾住戶。
於是,迎著夕陽血紅色的光芒,路迎酒和葉楓上了天台。
那人是用晾衣繩上吊自殺的。
本來天台上曬滿了花花綠綠的被子和衣服,死了人之後,人們覺得晦氣,就不大敢上來了。現在的天台,隻有幾道空蕩蕩的晾衣繩,被風吹得搖擺。
葉楓在天台的四周貼了符紙,路迎酒站在他身後,說:“這張再往左一點,另外在西南朝向的轉角也補兩張符紙,還有正西邊……”
布置完所有符紙了,葉楓捏了個訣,符紙燃燒起來,隻聽見空中一聲尖銳的慘叫!
所有的晾衣繩在瞬間繃緊了,像是有什麼重量掛在了它們身上,比如說……屍體。
風吹得大了,簡直像是哭聲,在他們麵前,臉色青白、吐著長舌的吊死鬼,慢慢現出了身形。
吊死鬼左右打量,目光迅速落在了,一張符紙都沒拿的路迎酒身上。
它那猩紅的長舌一甩,尖叫著衝了上去!
然後尖叫著死了,散作一團黑霧。
整個過程沒超過半秒鐘。
路迎酒拍拍手:“好了,我們回去交委托吧。”
葉楓嘟囔:“每次跟你出來,都覺得實在是太快了。”
路迎酒就笑。
解決了問題,那老太太感激不已,連拉著葉楓的手,說沒見過效率那麼高的驅鬼師,她之後肯定寫感謝信,還要送錦旗給葉楓。
葉楓連聲說不用了不用了。
“而且,厲害的不是我。”他轉身想指路迎酒,卻落了個空。
路迎酒已經下樓了——他估摸著老太太還要嘮叨很久,決定先回車上補覺。
葉楓果然又被老太太糾纏了十幾分鐘,好不容易才脫了身,回到車上:“唉你倒是溜得很快。”
沒想到,路迎酒正在打電話。
他想起燈泡的事情,準備催管理處來修。
接電話的是個懶洋洋的大媽聲音,路迎酒給她說明了情況,讓她換個燈泡。
但是大媽漫不經心地說:“哎呀,情況我知道了,我們這幾天人手實在不是很夠啊,師傅也很忙的,隻能儘快給你們安排吧。”
“最早能什麼時候?”路迎酒問。
“這我也不知道啊,等著吧,至少要個兩三天。”
路迎酒掛斷電話。
葉楓問:“怎麼,燈壞了?”
“嗯。”路迎酒說,“燈泡不知道怎麼碎了。這個物業不怎麼管事情,估計又要拖上很長時間了。”
“那真挺不方便的。”葉楓嘟囔,“你不考慮換個小區?”
路迎酒當然不差錢。
實際上如果他想,完全可以全款在市中心買套房,現在就搬出去。
但是路迎酒搖頭,笑說:“習慣了。你也知道的,我容易念舊。”
葉楓也沒再多說。
他知道路迎酒留在這裡的原因。
路迎酒小時候的家境不好,請驅鬼師的費用、到處求神拜佛的香火錢,是一筆巨大的花銷,他們根本負擔不起。
時間一長,最先崩潰的就是路迎酒的父親。
他做了一個最懦弱的決定:離婚,撒手不管。
於是後麵的日子,都是路迎酒的母親莊雪到處求人幫忙,同時打幾份工,吃最便宜的盒飯,就為了攢點錢再求下一個人。
路迎酒天賦出彩,自己學著畫符紙之後,減輕了不少壓力。而冥婚讓情況有了顯著好轉,莊雪喜不勝收——工作壓力減輕了,每天也不再活在焦慮中。她甚至有了點餘錢,在下班後買花回家,哼著歌在客廳插花。
每次她插花,路迎酒放學回來了,就在旁邊研究各種符紙。
和他不同,莊雪完全沒半點驅鬼的天賦。
儘管她為了路迎酒努力去學了驅鬼術,但直到如今,看符紙還像是一團鬼畫符,什麼都不懂。
所以,莊雪隻是高高興興地插完花,時不時去騷擾路迎酒:“唉你覺得哪樣好看啊?”
路迎酒的目光從符紙上移開,仔細看了一番那些花花草草,搖頭說:“我覺得沒什麼區彆。”
莊雪就抱怨:“你怎麼沒繼承我的半點審美。”
隔了一會,她又問:“你是更喜歡滿天星,還是狗尾巴草?”
“狗尾巴草。”路迎酒回答,手下穩穩地勾出線條。
隔了幾秒鐘,在他把畫完的符紙放在旁邊時,脖子後頭麻麻癢癢的。
他一回頭,母親正拿著一根狗尾巴草在撓他,見他回頭,笑彎了腰。
路迎酒無奈說:“你都撓我多少次了,有什麼好玩的。”
“我還想說了,你怎麼說話那麼老氣,一點意思都沒有。”莊雪又拿狗尾巴草戳他,“小小年紀,怎麼沒有點幼稚和朝氣蓬勃?我天天都在期待,你會不會哭著找我要零花錢買棒棒糖。來,快給媽媽哭一個。”
路迎酒:“……”
路迎酒:“我真的是你親生的嗎……”
“那當然。”莊雪說,“其他人可生不出這麼可愛的孩子。”她上手猛揉路迎酒的頭發,“要是你能更任性一點,向我撒撒嬌,就更加完美了。”
後來他們的家境越來越好,終於在路迎酒高中時,買了套二手房。
——就是路迎酒現在住的地方。
二手房不貴,但比他們以前那不超過50平方的小屋子,要好太多了。
路迎酒已經能賺很多很多的錢了,能買更大更豪華的房子,但最懷念的還是這個地方。
畢竟這裡曾有過大束盛放的鮮花。
“……”
葉楓回過神來,看到路迎酒的目光看著窗外。
葉楓順著他的目光望出去。
街頭有人在賣花。含苞欲放的玫瑰,大朵大朵的康乃馨,還有蘭花和滿天星,花瓣上帶了晶瑩的水珠,吸引了好幾個女生圍著,嘰嘰喳喳地問價格。
葉楓說:“怎麼,你想買花?”
“沒,就是想起我家以前經常買花。”路迎酒說。
葉楓“哦”了一聲,又說:“你媽媽插花是真的好看,可惜我滿身都是藝術細菌,不懂欣賞。”他笑了笑,“我還記得,她以前最常和我說的一句話,就是‘你覺不覺得迎酒都不像個孩子’,然後就慫恿我帶你去網吧玩,說你都快學傻了。”
任性和撒嬌。
路迎酒從小就是和這倆詞絕緣的。
他從來都極其克製,理性思維遠遠大於感性。所以莊雪沒有如願過。
葉楓也就這麼隨口一說,沒想到路迎酒隔了幾秒,回答他:“還是任性過的。”
“啊?”葉楓問。
“也就一次而已。”路迎酒看著盛放的花束,心裡想到的是敬閒,“不會再有下次了。”
迎著夕陽的最後一抹餘暉,本田上了路。
路迎酒把葉楓順路放下,自己開車回了家。
坐電梯上樓的時候,他都準備好把手機手電筒打開了。
那糟心管理處效率那麼低,可想而知,燈泡肯定沒換。
但是出乎他意料的是,走了幾步過後,眼前一片亮堂,家門口的燈竟然亮起來了。
路迎酒正心想,這物業總算是做事了,突然在燈泡下站定了腳步。
不對勁。
他眯著眼睛,迎著光打量那個燈泡。
玻璃、鎢絲、燈座……全都很正常,燈泡發著柔和的光芒,歡迎他回家。
但他就是察覺到了一股極淺極淡的陰氣。
這……
這是一個陰間電燈泡!
——路迎酒瞬間得出了結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