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迎酒問:“你這是乾什麼?”
“這不是怕有女蜘蛛精過來搶你,還拉著你一起洗澡。”敬閒說。
路迎酒:“……”
他算是對敬閒找的借口有了全新認識,把他腰上那手給掰了下來,丟在一邊,自己率先往前走了。
敬閒跟在他身後,一臉遺憾。
這地下通道不見儘頭,越往前走,周圍越是很暗,出沒的蜘蛛越是猖狂。
本來前邊見到的蜘蛛還是很怕人的,走了十分鐘後,已經有蜘蛛敢靠近兩人了,看起來很想下口。
這點蜘蛛沒什麼威脅,路迎酒用符紙的光,很輕鬆就把它們逼退了。
又走了一段距離,他發現自己好像沒聽到毛團子的腳步聲了,也挺久沒聽見敬閒講話。
他一回頭。
這一回頭他差點窒息——
敬閒竟然手中抱著毛團,正把它往牆上的一隻大蜘蛛湊過去!
毛團子吐著舌頭躍躍欲試,口水都快滴到地麵了,還想伸出爪子去扒拉。
路迎酒:?!
眼看毛團子就要一口咬上去,他趕快製止:“敬閒!”
敬閒被他發現,手上一抖趕緊帶著毛團子縮了回來,一臉無辜地看著他。
路迎酒:“你不要再給它吃奇怪的東西了!”
敬閒:“嗯嗯嗯。”
路迎酒怎麼看怎麼不放心,一把從他手裡搶過來毛團,自己抱著。
毛團子:“嗷嗷嗚——”表達不滿。
路迎酒就彈它的腦門。
就這樣又走了十幾分鐘。
周圍的蜘蛛網真的快成幕布那樣厚了,通道的儘頭終於隱隱出現了亮光。
不是火光,而像是燈泡。
走近後,他們看到在泥土和岩壁之中竟然有一扇鐵門嵌著。鐵門的左右各自亮著一盞白熾燈。
鐵門緊鎖著。
路迎酒看敬閒,戳了戳他。
敬閒得令,當即就把整個鐵門用暴力卸了下來。整張門的金屬幾乎被揉皺了,委委屈屈地被他丟在一旁。
屋內渾濁的空氣撲麵而來。
裡頭倒是乾乾淨淨,看不到半點蜘蛛和蜘蛛網,也看不見馮茂的身影。
路迎酒邁步進去,看見一張簡單的單人床,一個電視和一台播放器,旁邊的書架上堆滿了黑色的錄像帶。
他舉起符紙,湊近去看。
錄像帶一共分成了六堆,從第一堆到最後一堆,數量不一,有些堆得很高有些根本沒有。
每一堆的上頭都嵌著一個木框,木框中是一塊灰黑色的石板,大概是15寸的大小,刻著圖案。
路迎酒先看第一塊石板。
圖案都是很簡單的線條,仿佛原始人留下的什麼文物。
畫的是一隻巨大的蜘蛛盤踞在山嶺,身軀幾乎沒入雲端。一個人單膝跪在它麵前,伸出左手,去拿它前腿上的蛛絲。
他身後已經有不少人,全都是左手纏著蛛絲。
這一瞬間路迎酒了然:蜘蛛果然和村裡人都是左撇子有關係。
恐怕是在傳說中,祖輩們是用左手接過的蛛絲,所以他們認為左手是神聖的。
這幅畫的下方,寫了標題《蛛母》
第二塊石板上,畫了一堆小人在圍著火堆跳舞,名字叫做《祭祀》。
這塊石板底下有不少錄像帶,路迎酒隨手拿起一個,打開電視塞進去機器裡。
一陣閃爍的雪花屏過後,電視上出現了畫麵:
篝火燃燒著,一堆村民圍繞著它不斷舞蹈、歌唱。
這本來該是溫馨又熱鬨的場麵,但是不論是他們的動作還是歌聲,都十足詭異。
歌聲嗚嗚咽咽的,仿佛嬰孩在啼哭,又仿佛是一陣尖銳的風吹過了山穀,發出尖嘯。而他們的舞蹈動作僵硬無比,每一寸關節都在不正常地扭動,像是一群牽線木偶……或者說像是在模仿某種節肢動物,比如說蜘蛛。
路迎酒麵無表情地快進看完了,又放進去其他的錄像帶。
畫麵倒是相同的,都是他們圍著火跳舞唱歌,隻是時間和地點不同。看錄像帶的數量,估計是好幾十年的記載了。
快進過程中,路迎酒不時摁下暫停鍵,然後仔細看村民的容貌。
果然被他找出了幾張熟悉的麵孔。
那幾個人,他都是在最近幾天見過的。
這些在十幾年前跳舞的人,如今還以一成不變的容貌住在村子裡。姑娘依舊貌美如花,小夥子依舊年輕俊朗,歲月永遠將他們定格在了一個瞬間,不曾流逝。
路迎酒說:“這村子竟然所有人都有問題……”他沉思片刻,然後有些無奈地笑了笑,“我那些平安符,算是白發給他們了。”
他又繼續看下一塊名為《恩典》的石板。
石板上畫著一個人背上長出了蜘蛛的八足,地上有一大灘嘔吐物,仔細一看,全都是內臟,肝膽橫流。
他正在把內臟拚命吐出來。
吐得越多,他就變得更像蜘蛛。
在他前頭的兩個人——準確來說已經不是人了,兩隻蜘蛛正在歡快地爬著。
敬閒的手摸過石板,說:“那個玩筆仙的主播,叫做趙梓明對吧。”
“對,”路迎酒閉了閉眼睛,“看來他去洗手間嘔吐,就是把自己的內臟全吐出來了。他變成了人麵蜘蛛。”
然後在好友阿龍不知情的情況下,被一腳踩死了。
路迎酒見過不少悲劇,也聽過不少淒慘故事。
他的思緒不會被此影響,但難免還是唏噓,輕輕歎了口氣。
打開錄像帶,果然播放出的畫麵中,都是大口大口吐出內臟的人。
有些扶著馬桶嘔吐,有些對著洗手池吐,有些直接就嘔在了地上,血淋淋的一團。錄像帶裡沒有聲音,但路迎酒幾乎能想象出他們撕心裂肺的聲音。
再然後,背上長出蜘蛛腳,身形逐漸萎縮下去。
他們變成了蜘蛛。
第四塊石板名為《轉變》。
沒有錄像帶,石板上畫著村落,和幾十隻蜘蛛。
整個村子都變成蜘蛛了。
第五塊石板名為《暴雨》。
石板上還是畫著村落,隻是這次一隻蜘蛛都沒有了,又變成了簡陋的火柴人。
火柴人們做出舉手招呼的動作,而村子外頭,一輛輛車正在駛來。
路迎酒皺眉,放進去錄像帶。
然後呼吸一滯——
畫麵上竟然出現了那些主播的麵容!
鏡頭非常搖晃,像是新聞裡那種針孔攝像機拍出來的效果。
他飛速瀏覽了每一個錄像帶,看到了熟悉的紅衣服、阿龍、趙梓明,甚至還有葉楓和小李的身影……他們有些在酒店交談,有些在爬山去療養院,有些就是在車裡一晃而過。
光看角度和時間的話,像是不同的人錄下來的,比如說酒店服務員,比如說村口的村醫們,或者湖邊喂雞的老大爺。他們耐心地、悄悄地錄下來了外來者的日常。
從第一批主播進村開始,整個村都開始監視他們了!
路迎酒下意識看向最後的石板。
石板上什麼都沒有,像是沒有畫完。
旁邊隻有個空蕩蕩的標題:《盛宴》。
已經足夠讓人毛骨悚然了。
目光又回到第一塊石板。
“蛛母……”路迎酒喃喃說,“我沒有聽過這個名字。敬閒,你知道什麼嗎?”
敬閒沉思片刻:“她從沒去過鬼界,我也隻是聽過一點傳聞,並不知道她是否真實存在。如果她真的存在,那麼她肯定一直待在陽間。”
他繼續說:“傳說裡蛛母是一個巨大如山嶽的蜘蛛,會把追隨她的人變成蜘蛛,永生不死,有時候還能變回人類。”
“當然,如果那些人麵蜘蛛想永生和人類相貌,就要不斷把新的人變成蜘蛛,給蛛母提供新的追隨者。”
路迎酒問:“有點像為虎作倀的感覺?”
——傳說被老虎咬死的人,死後變成了倀鬼,會引誘其他路人去老虎那裡。
“對,”敬閒點頭,“蛛母是非常貪婪的,永遠得不到滿足。這些主播從一開始就是她的獵物。”
路迎酒沉吟了片刻。
情況非常棘手。
他在屋內緩步走了兩圈,邊走邊思考,然後說:“我本來還想等台風過去,泥石流被清理乾淨了,再和其他人一起出去,但現在看來不行了。”
他指了指《恩典》,說:“既然有一個人已經開始轉變成蜘蛛,我們還不知道感染的手段,再等下去太危險了。”
“所以呢?”敬閒看著他——就這種時候,他的語氣帶著輕鬆和滿不在乎的,隻是在詢問路迎酒時會分外認真,“你打算怎麼辦?”
路迎酒說:“葉楓說過葉家人會去拜山,也就是沿著山巔的亭子,一路順著離蛇庇佑的路線走。”
“由鬼神庇佑之處,或許會安全很多,能延緩或者抑製他們向蜘蛛的轉變。當然,這隻是我的猜測,不管怎麼樣我們不能待在這裡,必須找一條路出去。”
他深吸一口氣:“雖然說台風天爬山是很糟糕的決定……但現在看來,我們得帶著那十幾個人,重走一次拜山路了。而且是現在、立刻、馬上出發。”
話音剛落,路迎酒就聽見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
是從屋外、通道的最儘頭傳來的,正在飛速逼近!
路迎酒神色一凜,手上一翻便是四五張符紙,要脫手而出——
然後又是敬閒往懷裡一帶。
路迎酒:?
他整個人都快埋進去敬閒懷裡了,一抬頭,差點和敬閒直接臉對臉撞上。
敬閒一臉嚴肅地看著他:“你看,你說的會洗澡的女蜘蛛精來了!”
路迎酒:“……”
敬閒還惦記著這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