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迎酒最後還是沒有守夜。
因為葉楓的思路是直接被他乾碎了, 徹底睡不著了。他坐在一張爛椅子上,雙目失神,不斷喃喃道:“怎麼會這樣子呢, 怎麼會這樣子呢……我這今晚上是徹底睡不著了啊。”
路迎酒站在他身邊,說:“其實倒也沒真的在一起……”
“不可能啊。”葉楓喃喃,“我早該注意到的,你們一直黏糊在一起,如膠如漆耳鬢廝磨眉來眼去, 502都沒你們那麼牢靠。是我眼睛瞎啊, 這都沒看出來。是我反應遲鈍啊,之前就覺得你像個水靈靈的大白菜,但是又沒醒悟過來。”
路迎酒:“……”
葉楓又說:“是我傻啊, 你們出去抓鬼跟春遊度蜜月一樣。隨便來個中學班主任, 光是看一眼, 都不用猶豫的, 立馬能以早戀把你們兩個抓出去請家長, 寫檢討。”
路迎酒:“……”
葉楓:“路迎酒啊路迎酒, 你怎麼突然就彎了呀。咱哥倆一起暢想了香豔女鬼那麼多年,我就等著看前凸後翹火辣無比的姑娘了,怎麼一瞬間,變成個男的了?雖然我知道你喜歡狗尾巴草, 但你也不能跟狗尾巴草一樣, 被敬閒那妖風一吹就倒啊。”
路迎酒扶額道:“我都說了我們沒真的在一起,我也還在做心理建設呢。”
“啊對, ”葉楓點頭,“對,你是該做點心理建設了。這親都親過了, 那下一步可不得是直接真槍實彈地乾了嘛。”他突然緊張起來,“那要是今晚我守夜,你倆睡在一起,會發生什麼事情?”
“什麼都不會發生。”路迎酒說。
“那就好。”葉楓鬆了一大口氣,“這爛屋子的隔音很差的,地板一動就吱呀吱呀亂響,要再用力一點說不定整個塌了。”
路迎酒:“……”
他都不敢問葉楓在想象什麼畫麵。
葉楓又說:“你不是說他是那什麼‘大狗’嗎,就你小時候的玩伴。”
“他用的是個假身份,”路迎酒解釋說,“就是一開始想接觸我的時候,想用個……普通點的身份。”他再次看向滿臉“世界崩塌了,我後院的白菜被狗啃了”的葉楓,“所以你真的要守夜?”
葉楓虛弱地搖了搖手:“對,我今晚是不用睡了。犧牲一個我,成全你們早生貴子兒孫滿堂,造出千千萬萬個小路和小敬。”
路迎酒:“……”
葉楓已經在胡言亂語了。
葉楓說不睡就是真不睡了。眼看著葉楓搬著一張椅子,坐在屋外的火堆旁準備守夜了,路迎酒就進了房間。
睡袋不大夠用,剩下的人要不是靠牆睡,要不然就是在破床上將就一下。紅衣服堅持把自己帶的睡袋給了路迎酒。
兩個女生擠到了一間房子裡,阿龍、紅衣服和朋友待在一起。
阿梅不好和彆人待在一起,於是留在了守夜的葉楓身邊,搬了張桌子,蓋了件外套,趴在桌上睡。小李也跑出去陪葉楓守夜了——這幾天他從葉楓身上學了不少東西,對他也是非常佩服,主要是他還想聽離蛇的故事。
路迎酒臨睡前,仔細在每個木屋都貼了符紙,才放心回到屋子。
這破屋子的床徹底爛了,睡不了人,隻有一張小桌子和椅子能用。敬閒已經幫他把睡袋整好了,坐在桌前,點燃了一根短蠟燭。
路迎酒依稀覺得,那像是燭光晚餐的蠟燭。
他有點懷疑敬閒想營造浪漫氛圍,但他沒有證據。
路迎酒在門口停頓了幾秒鐘。
剛剛和葉楓在一起還沒什麼,現在又見到敬閒,他的腦袋也是挺亂的。
敬閒倒是滿臉期待:“快睡吧,我給你弄好了睡袋,時間不早了。”
路迎酒看向睡袋,怎麼看怎麼覺得像是一個陷阱。
他問:“你睡在哪裡?”
敬閒指了指桌上的書,說:“我不用睡,晚上就看書打發時間。”
這聽上去確實很合理。
畢竟以敬閒的夜視能力,不點燈也能看得一清二楚。路迎酒也從沒見過近視或者遠視的鬼。
時候確實不早了,路迎酒心想早點睡了,不然在敬閒身邊待著他也是心亂。
——路首席雖然傾慕者眾多,奈何他26年的歲月全都投身於驅鬼事業,為數不多摸過的女性小手全都是委托人。敬閒這一出著實給他的衝擊很大,睜眼閉眼,都是剛剛那一幕。
於是他往睡袋裡頭鑽,地板果然如葉楓所說,吱吱呀呀響了起來。
剛鑽了一半,他突然聽見敬閒滿懷期待地說:“啊,這山裡好冷啊。”
路迎酒:?
他一時沒弄清楚敬閒想表達什麼。
敬閒又說:“漫漫長夜,隻留我一個人多無聊。”
路迎酒:??
他開始警醒起來了:“你要乾什麼?”
“我不要乾什麼,隻是想留點東西給我回味幾小時。”敬閒期待地看向他,“所以我們可以再親一次嗎?”
路迎酒:???
路迎酒:“不可以!你一小時之前還在向我道歉,說你衝動了,怎麼現在又開始了?”
敬閒:“這不是又衝動了嗎……”
路迎酒:“……”
他往睡袋裡一鑽:“不可以。你這種鬼應該被當做流氓鬼抓起來,鬼界不管的嗎?”
敬閒心說,整個鬼界都是我說了算,那確實是不管的。
他嘴上說著:“我們早就是合法夫夫了,怎麼可能會管。我可是把我的婚姻情況早就說出去了。”
路迎酒知道這一點。
但現在他突然意識到,敬閒並不和他想象的一般,是個可可憐憐的神官。他的朋友該不會有很多吧?
他就問:“你告訴了多少神官?”
敬閒回答:“基本上全部都知道吧。”
路迎酒眉心一跳:“‘全部’是多少?”
敬閒說:“我把你的畫像放在了我的宮殿,進來過的神官全都看過。”
路迎酒:???
他這下是徹底清醒了,一瞬間想要坐起來,但又被睡袋給壓回去了。
他說話都磕巴了一下:“你把、你把那個畫像給我看看。你帶著它嗎?”
“當然帶著。”敬閒說,“我來陽間的時候把它一起帶來了。”
他又開始在那個神奇小背包裡掏啊掏,果然拿出了一卷畫。
那畫看起來就貴,仿佛古代的什麼名貴畫卷,卷軸是金色的,鑲嵌著幾顆小寶石,底端還有紅色的流蘇。紙張厚實白皙,摸上去簡直如細膩的肌膚。
路迎酒從睡袋中探出半身,撐著身子去看——
敬閒把畫卷小心翼翼地展開。
隻見那華美的畫卷緩緩展開,淡淡的幽香充滿室內。
然後出現了一個火柴人。
路迎酒:???
那字麵意義上是個火柴人,身體就是簡單粗暴的五根線條,腦袋倒是花了點心思,勉強畫出了亂糟糟的頭發,和歪瓜裂棗的五官——眼睛還是彎著的半月形,和那個“滑稽”的表情包有異曲同工之妙。
這火柴人是用毛筆畫的,帶著一身濃墨,霸氣地立在畫卷的最中心。
頗有幾分傲視群雄的氣勢。
就這樣在十三年中,在雕龍刻鳳的華貴牆壁正中,睥睨了無數神官。
“怎麼樣?”敬閒臉上又是熟悉的邀功請賞,“是不是畫得很好看?”
路迎酒:“……你就把一個火柴人,在你宮殿裡掛了十幾年?”
“怎麼能叫它火柴人呢。”敬閒說,“這明明是你。上一個敢這麼叫的神官,已經被我打發到十八層地獄出差了。”
路迎酒:“……”
他滿腦子都是:昏君啊!!
敬閒又把畫卷把他眼前湊:“難道不好看嗎!這可是我親手畫的!”
路迎酒扶額:“我長得沒這麼驚世駭俗和抽象……”
他心說,難怪敬閒告訴了那麼多神官,請神來到陽間的神官,卻沒有表現出認識他的意思。
畫成這個鬼樣子,能認出來才是奇跡啊!也不知道那群神官看到了,到底做何感想。
而且看敬閒的表情,大概是真心誠意覺得這畫好看。
敬閒在藝術方麵審美堪憂,渾身都是藝術細菌。
路迎酒隻覺得太陽穴突突地跳,說:“你可彆再把這玩意掛回去了。”
“那怎麼行。”敬閒說,“還有不少鬼沒看過呢。”
“彆彆彆。”路迎酒頭疼,“千萬彆。”
“也行。”敬閒立馬改口,“那我們親一下吧,親一下我就不掛回去。”
路迎酒:“……”
他是沒想到話題又拐回來了。
他往睡袋裡一鑽,說:“不親。熄燈,我要睡覺。”
敬閒:“真的不……”
“不親不親。”路迎酒說,“我生氣了。”
“你剛剛不還說你沒生氣的嗎。”
“越想越氣。”路迎酒閉上眼睛。
敬閒:“……”
他這才頗為遺憾地滅掉了符紙的火光,小心收起他的驚世大作,心想之後還給路迎酒多畫幾張。
周圍終於安靜下來。
也不知道是山路走得累了,還是被敬閒一下子給搞懵了,路迎酒這一覺睡得出乎意料地沉。
一覺醒來,已是早上七點,屋頂又是淋淋瀝瀝的雨聲,遠遠能聽見山風呼嘯。
風雨又起來了。
昨晚的平靜隻是暫時的。
眾人圍在一起啃剩下的肉乾和壓縮餅乾,當作早飯。
剩下沒什麼存糧了,好在按照估算,他們今晚臨近深夜時,就能從第21座亭子向下,去到大路上。
一想到勝利在望,他們不禁精神振作起來,剛吃完飯,就迫不及待準備出發了。
剛準備走,就出了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