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這麼一點溫存,就足以撫平胸中的躁動。
兩人沒再說話。
熱氣升騰中,路迎酒伸手一遍遍撫過他的黑發,似是安撫——就像是敬閒總對他做的那樣。
呼吸間,傷口處的黑色紋路逐漸消失。
等到敬閒鬆開手、再抬起頭時,眸色又是深黑色的了,再不見半點戾氣。
一切回歸正常。
他親了親路迎酒的唇角。
出了溫泉,儘管傷口都快看不出了,路迎酒還是給他貼了藥草膏和符紙。
兩人換了一身乾淨的衣衫。
簡單準備一番後,就出了宮殿,依舊是騎著那兩匹馬。
駿馬揚蹄,噠噠噠地跑過宮殿的玉石長階,跑過帶著露水的青石板路,奔向遠方。
出鬼界比進鬼界要容易多了。
敬閒帶著路迎酒來到一處平原,喚來幾個帶麵具的神官。
它們圍成一個圈,也不知捏了個什麼怪異的手勢,陰風四起。
一道巨大的、通體漆黑的門扉憑空出現,緩緩開啟。
門後也是一片漆黑。
敬閒拉住他的手,說:“走吧。”
兩匹馬通人性,親昵地蹭了蹭他們,以示道彆。
路迎酒跟著他走進黑暗。
這黑暗若是獨身進入,是很可怕的。
路迎酒什麼都看不見,也聽不見腳步聲、呼吸聲,要是再多走一會,可能連自己是生是死都分不出了。
唯有敬閒微涼的手是真實的。
拉著他一步步向前。
不知多久過後,他們的腳下一空。
……白光。
刺目到極點的白光。
路迎酒睜不開眼睛,隔了老半天,才勉強適應了這亮度。
溫暖的陽光灑在肩頭。
他們身處一個小巷子裡,外頭人來人往,車水馬龍。
路迎酒下意識摸了摸額前,半人半鬼時的鬼角已經消失,身上衣服也變得正常。這一刻他有點恍惚,隨後意識到:自己真的是回來了。
“滴滴滴——”
“叮咚!叮咚!”
“叮咚!叮咚!”
手機響個沒完。
路迎酒打開一看,幾十條未讀短信,幾十個未接電話,來自不同的人。
有他的許多朋友,有葉楓有阿梅,有小李有陳笑泠,甚至楚半陽和陳正都給他打過電話。
仔細一看,日期停留在了30號。也就是說他整整消失了一周。
難怪那麼多人找他。
短信和電話還在不斷往外蹦,提示音沒完沒了。
沒有人不喜歡被關心的感覺。
路迎酒看著手機,心中觸動。
刺目而溫暖的陽光沒有讓他感到活著,但這些未接來電,讓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
活著並不是簡單的呼吸心跳。
而是這些斬不斷、放不下的緣分。
難怪天道要斬斷一個人的緣分,才能將其帶走。
有這些東西束縛著,他始終與世界血脈相連,難舍難分。
這條巷子在鷺江市旁邊的一個小鎮子裡。路迎酒和敬閒坐車回鷺江時,他一一回複了所有的人,告訴他們一切平安。
葉楓:【臥槽你小子玩得夠野啊,直接失蹤?我嘴裡都急得長了兩個泡】
阿梅:【嗚嗚嗚嗚嗚——】
小李:【路哥啊,你這真的會嚇死人的呀QAQ】
陳笑泠:【我還以為你被大妖精拐賣了……】
楚半陽:【哼】
陳正:【沒事就好,我這新到了茶葉,給你寄一罐過去】
還有種種追問,路迎酒又不能提及天道,沒辦法一一解釋清楚,隻能簡單報平安。
當天晚上,他就和敬閒回了路迎酒吧。
小李和阿梅熱情地歡迎了他們,四人就近找了個飯店,吃了頓大餐。
葉楓說:“所以你們倆究竟去哪裡了?陳笑泠那家夥,說你們肯定度蜜月去了。”
路迎酒仔細想了想:“我好像也沒辦法反駁……”
“太可怕了!”葉楓說,“真是色令智昏!”
阿梅的嘴角已經快翹到耳邊了,說:“百年好合百年好合,早生貴子早生貴子。”
等酒飽飯足了,站在晚風中,葉楓緊緊抱了抱路迎酒。
然後他往路迎酒胸口一錘,說:“沒事就好,這幾天可把我們急壞了。”
“嗯。”路迎酒點頭,“是我不好。”
葉楓輕歎一口氣,笑說:“你總有很多秘密,我等你告訴我們的那一天。”
路迎酒一愣,隨即也笑了:“嗯。”
回家。
一進門,奶牛貓就翹著尾巴走上來,蹭著許久未見的主人。
路迎酒委托忙,經常不回來,喂食器裡塞得滿滿當當,好在沒餓著它。
他撓了撓貓的下巴,毛團子在旁邊蹦蹦跳跳,爭風吃醋,搶著貓糧吃。
等擼完貓了,他盤腿坐下來,給陳笑泠發了一條信息:【2017年9月,有個叫張皓空的人死在了康離大橋,死因是車禍起火,查得到信息嗎?】
陳笑泠飛速回複他:【我試試】
手機屏幕熄滅,他和敬閒去洗了個澡,最後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
人間過了一周,鬼界已是數個月的時間。
再好好地躺回家中,恍若隔世。
他們在黑暗中講了一會話,耳鬢廝磨,最後,路迎酒慢慢睡著了。
窗外月色皎潔。
街頭野貓懶洋洋地打了個嗬欠,盤起尾巴睡覺。一隻飛鳥無聲地掠過電線杆,展翅朝向城市稀疏錯落的燈火,朝向遠方。
……
等陳笑泠再給出確切的消息,已經是一個月之後了。
這一個月內,眼睛沒再出現,日子過得還挺安穩。
路迎酒每天都在研究陣法,反複勾畫,拆解原理,又一點點剖析布陣人的心思。
大部分迷霧都被他揭開。
唯有最後的那一點點,他還沒有頭緒。
就在這時,陳笑泠給他打了電話。
“小路啊,”她說,“我找到和張皓空相關的人了。”
“嗯?”路迎酒挑眉。
“張皓空的妻子叫王雅雅,在他去世後的三個月也死了。”陳笑泠說,“他們有一個女兒叫張書挽,今年應當是33歲,獨居在春山市海明區。不過……”她猶豫了一下。
“怎麼了?”路迎酒問。
“已經快半年沒人見到過張書挽了。”陳笑泠說,“她像是失蹤了。但她是個自由職業者,沒什麼朋友,更沒有親人,所以沒人去派出所報案。”
“……行,我知道了。”路迎酒點頭,“我們這就去春山市一趟,你把具體地址發給我。”
一小時後敬閒開著車上了高速,直奔著機場而去。
上了飛機,引擎轟鳴,在巨大的推背感中,飛機投身於澄澈的天際。
兩個半小時的飛行時間,不長也不短。
路迎酒吃著敬閒投喂的小零食,小睡了一下,直到廣播聲將他吵醒。
——飛機開始下降了。
打開遮光板,明媚陽光傾瀉而下。春山市出現在遙遠的地平線。
飛機穿行在濕潤的雲霧,雲霧中有黛色的山,山下是蒼青的田,田上立著老舊的稻草人。暗黃與褐色的屋頂零散分布,被一汪碧水簇擁。
與往常一樣,敬閒拉著他的手。
寒涼空氣裡天地儘頭在緩慢上升,他們擁抱地麵,頭頂的蒼穹蔚藍。
路迎酒看著窗外,心中莫名有種奇異的感覺。
像是一本老書終於翻到結局,一段故事終於講到尾聲,一出好戲終於演到終幕……
他知道這一切的一切,將要結束了。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的路迎酒錯失了殘暴py(?)的敬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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