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夜風寒涼。
簡聽濤一臉麻木地站在計程車的裡側, 他懵看著車身對麵那雙幾乎要一上一下交疊在車旁的人影。
就算從唐亦上次來劇團,他作為接待人隱約察覺到這位成湯太子爺對林青鴉的情感並不是普通的“有仇”那麼簡單,但此時眼前這一幕對他來說顯然還是太具衝擊力了。
簡聽濤隻能傻站在冬末蕭索的寒風裡, 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像靜止畫麵的兩人間, 終於有人輕動了動。
“毓亦,起來。”
“……”
“不要裝了。”
“……”
夜色裡, 除了風聲都清冷寂靜。
在簡聽濤幾乎懷疑是不是他們林老師是不是被驚得認錯人了時, 半撐著車身、埋首在女人長發旁的那人終於微揚起頭頸,然後他側了側臉。
方才幾乎要從那雙黑眸裡滿溢出來的難過半點不剩,隻餘貪饜和沉溺,還有點恣肆的瘋勁兒。
微卷的黑發搔過林青鴉的耳垂,那人啞著笑問:“怎麼確定的?”
林青鴉被他半個上身推擠在車門和胸膛間,想躲都無處去,隻能抬起手腕推拒他的更靠近。
興許是這壓迫讓她難得生惱,她低輕的語氣都不像白日裡聽起來那麼小觀音了:“就是…知道。”
“是, 小菩薩多了解我。”唐亦低頭輕睨著她, **似的模樣像個妖孽。
深夜街邊零落,但偶爾仍有路人經過。剛走過唐亦身後那個就一邊踩著化開的泥雪一邊頻頻回望。
林青鴉瞥見,終於惱得掀起眼,眼瞳裡像晃起粼粼的春湖山色, 映上他孤零零一道影:“毓亦,你起不起?”
“那多叫幾遍,小菩薩, 把我聽舒服了就起。”
“……”
林青鴉啞住。
從前少年再瘋再沒個正經,也唯獨對她百般克製, 哪像這一年的重逢後,仿佛給他開了什麼鎖著窮凶極惡的猛獸的籠子, 一次比一次變本加厲,進犯她的認知。
眼見林青鴉被自己“壓迫”得臉頰都鍍上淺淺的紅,唐亦終於沒舍得再過分了。
他一撐胳膊,從車前也從她身前直起身,然後插著褲袋低下頭。唐亦居高臨下地看林青鴉。
“真就一點沒信?”
小菩薩惱意沒消,不想看他,轉走豔過雪色的臉,“…沒有。”
“嘁,”唐亦發笑,咬著唇內又氣又恨得低聲哼,“什麼欲擒故縱,苦肉計都沒個屁用。”
“?”
林青鴉捕捉到一點餘音,回眸看他。
可惜瘋子出戲利落。
黑卷發下那張淩厲漂亮的麵孔已經帶回奚落和嘲弄,黑眸低低一挑,睨著誰都勾人似的:“今晚慶功宴,怎麼沒跟那個冉家的小白臉一起?”
林青鴉認真:“冉風含。”
唐亦眼神裡火苗跳了下,但竟然沒說什麼,“隨便你,”他轉開冷下笑的眸子,“反正你也見不了他幾天了。”
林青鴉驀地一停。
她好像突然想起什麼,臉頰上一點血色褪得乾淨。
那是他們在琳琅古鎮的最後一夜。
林青鴉在座機裡聽到照顧她的婦人緊張到顫抖的聲音,斷斷續續地跟她說,那個從大城市來古鎮度假的浪蕩子今晚在鎮上的酒吧裡被人打成了血葫蘆,救護車拉走的,生死不知。
旁觀者說打人的是個少年,十六七歲的模樣,一拳拳落下去時,眉眼裡卻伏著發狂的野獸。
沒人敢攔,隻有人嚇得躲在人群後報了警。警察圍了酒吧,少年不知去處。
林青鴉第一次徹底慌了心神。
她手指顫栗地想把座機電話扣回,卻怎麼都放不進那小小一個卡槽裡。窗外古鎮的夜色裡一聲不知名的響動,她一栗回神,話機就扔下了,轉身跑出去。
院子裡好黑。
明明走過千百遍,卻第一次陌生得讓她驚恐,像隻凶獸張大的嘴,她顧不得怕,推開門跑出去。
沒幾步,腳下不知道什麼絆了一下,雪白的裙子撲進塵土裡。
膝上火辣辣地疼。
林青鴉顧不上去看,顫著手就要支撐起身。
然後黑暗裡有人蹲下來,抱住她顫栗的薄肩,擁進懷裡。
那人胸膛滾燙。
燙得女孩一抖,顫不成聲:“毓…毓亦?”
“沒事,沒事,不怕……”少年的聲音裡仿佛深埋著他這一生全部的耐心,他下頜抵著她額頭安撫,“我在這兒呢小菩薩。”
女孩卻聽得要哭出來了:“毓亦,你去哪兒了?他們說徐遠敬――”
“噓。”
她偏過頭,僵住了。
她嗅到他襯衫衣角,淡淡的、在夏天的夜風裡也揮之不去的,血腥氣。
那一秒,像從盛夏落入冰窟。
女孩僵栗。
“不提那個雜種。”少年卻緊擁住她,薄薄的唇輕勾起來,溫柔又可怕,“以後你都不用再見到他了。”
“……!”
茶色的眼瞳顫栗縮緊。
清冷長街旁,計程車前的林青鴉惶然得向前一步,她伸出手攥住了身前青年的夾克衣袖。
唐亦一怔,低頭。那細白的手指血色儘無,緊緊地攥著他,連那雙眼瞳都慌得潤上水色。他們重逢後,這是林青鴉第一次失態至此。
唐亦僵住笑,從褲袋裡抽出手想握住她的。
差一點距離。
“毓亦、你把他怎麼了?”
“――”
唐亦僵停了手。
幾秒後,他輕輕一嗤,長卷的睫毛垂下去,又在瘋子的笑聲裡顫栗著勾揚起。
那雙湛黑的眼瞳冰冷,絕望。
“怎麼,怕我又瘋了、弄死他?那我要真是這樣做了怎麼辦?小菩薩你要再跑一次?這一次又準備跑幾年、又要跑去哪裡?!”
聲音震顫。
青年那張漂亮淩厲的麵孔,從眼尾鍍上豔麗的紅,他似乎被氣到極致,脖子上血管都繃起來。
血色的刺青更加猙獰,像要綻開了。
林青鴉慢慢回神。
她眼睫抖著遮下去,失速的心跳平複,“對不起。”她鬆開指尖,手要垂回去。
卻在半空被人一把攥住。
“對不起就完了?”那人暴怒之後的聲音尚沙啞,擠出一兩絲陰沉的笑,“你剛剛差點就想要指控謀殺了吧?”
“…我沒有。”
“是嗎?”他瞥開眼,落到被他緊攥著的、像冰塊溫度似的纖細手腕上,盯了兩秒唐亦眼睫一掀,又嘲弄地轉回來,“那嚇成這樣,你是緊張他,還是緊張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