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合夥人不解,抬頭順著唐紅雨的手看過去,停了兩秒,合夥人失笑,“你這都能忘就離譜。”
唐紅雨木著臉:“大概是我今晚腦子壞了。”
林青鴉披著一身彙集的視線,停在這片高台儘頭的位置。
唐紅雨抹了一把臉,轉回來:“晚上好啊林小姐。”
“晚上好,”林青鴉難得心不在焉地應下,目光緊張地看向伏在吧台上的身影,“他怎麼了?”
“顯而易見,喝醉了。”唐紅雨保持和善的微笑,側讓開身,露出身後吧台上的三隻半的洋酒瓶並告狀,“這就是他的傑作。”
林青鴉望過去。
沉默數秒。
唐紅雨:“……林小姐是不是不認識這些酒,也不懂把這麼三瓶半喝下去是個什麼概念?”
林青鴉輕點頭:“抱歉。”
唐紅雨再次抹去臉上的痛苦麵具:“沒什麼,這也不用道歉。大概描述一下就是,這麼三瓶半喝下去以後,就算你給他扔路邊,狂風暴雨電閃雷鳴他也能眼皮不睜地睡到明天。”
話間。
靠近過去的林青鴉挽著耳邊長發,正俯低身輕喚了聲:“唐亦?”
說完她才聽到唐紅雨的話,起身回眸過來,茶色瞳子裡滿噙著不安,“那要不要——”
“人參果……”
沙啞得夢囈似的聲音從伏著的人柔軟卷曲的黑發下漏出來。
幾人同是一頓。
“謔,”吧台裡合夥人憋住笑,低頭擦酒杯,“醫學奇跡啊。”
唐紅雨:“……”
唐紅雨深覺得絕望又丟人地扭回頭,低聲嘀咕:“他是狗鼻子嗎?”
林青鴉沒顧得上她們的玩笑調戲,聽見聲音就忙轉回去。伏在吧台上的身影撐起手臂,卷起的襯衫下慢慢繃起冷白的肌肉線條。
那人終於起身,靠到高腿凳側的牆壁上,他從黑發下抬眸,眼瞳烏黑,帶著醉濕的水光,黑曜石似的漂亮。
他望著她,又好像沒望見。
林青鴉看過所有模樣的唐亦。張狂的,可憐的,安靜的,放肆的,動情的,裝委屈的……
她唯獨從來沒見過他這麼難過的眼神。就算當年在琳琅古鎮,那個起初還孱弱的少年被欺負得再厲害,他的眼神也是像隻凶狠的狼一樣。他從沒為他自己難過或流一次眼淚。
可他此時這樣望著她,那雙黑濯的眼,就好像要哭了。
林青鴉眼圈紅起來,她顫著輕聲:“你怎麼了啊唐亦……”她忍不住鬆開拎著長裙的手,上前扶抱住他的手臂。
唐亦眨了眨眼。
他大概是又嗅到林青鴉身上熟悉的氣息了,在醉意裡也情不自禁俯身,迎合地把她抱進懷裡。
他埋進她長發間,闔上眼:“對不起,對不起……”
無論林青鴉問什麼、怎麼喊他,埋首在她頸旁的那人就固執又聲啞地一直重複這三個字:對不起。
問不出緣由,又擔心他到底出了什麼事,林青鴉也慌得快哭了。但她隻能一邊輕輕安撫地拍著唐亦,一邊隔著他問唐紅雨:“他這是怎麼了?”
唐紅雨回神,敷衍地答:“我也不知道,我們兩個之間真的沒什麼姐弟情分……”對上小菩薩透紅眼角和濕漉的茶瞳,唐紅雨慢慢咽下話,她苦惱地揉了揉頭發,“我要是沒猜錯,應該和孟江遙有關係。”
林青鴉露出少有的慌張:“她對他做什麼了?”
唐紅雨說:“那倒不是,反過來的。”
林青鴉:“?”
唐紅雨:“好像是你和你那個劇團去外地錄節目那天吧,唐亦不知道發什麼瘋,回唐家把孟江遙的花房點了。”
林青鴉一怔。
過去幾秒,林青鴉像是突然想到什麼,她輕攥起手指,垂下眸子望向身前的人。
醉得昏沉的唐亦還在低聲重複著“對不起”。
林青鴉聽得心裡酸澀的疼:“沒關係,唐亦,”她更用力地抱住他,輕聲說,“那不是你的問題。”
“……”
唐紅雨眼神一動,表情微妙地打量過兩人。但最終她沒說什麼也沒問什麼,隻當自己沒聽見了。
唐亦醉得實在厲害,毫無“姐弟情分”的唐紅雨第一時間表示了絕不收留的意願,林青鴉隻得叫簡聽濤幫忙把他帶回家裡。
等送白思思和簡聽濤離開,林青鴉回到家裡,就發現某人已經從沙發上下來了。
他坐在茶幾旁的地瓷上,烏黑的卷發垂搭過冷白的額,被酒精熏染泛紅的眼角透著淩厲又豔麗的美感。
扁扁的洋酒瓶被他舉到燈下,琥珀色的酒漿漾著晃眼的光。
林青鴉無奈地望著他。
她想明天等這人清醒以後,一定要和他約法三章,這些傷身的壞習慣果然不該太縱容,應該幫他改掉。
林青鴉低頭看了一眼身上,雪色長裙仍沒換下。不過比起衣服,還是要先按唐紅雨教的,給他煮上解酒湯。
林青鴉想著就轉身,要往廚房走。
“…小菩薩。”
身後突然傳來低低啞啞的一聲喚。
“?”
林青鴉停住,回眸。
靠在茶幾旁的那人早脫掉了西裝外套,隻剩一件單薄襯衫鬆垮褶皺地掛在身上。
黑發下眼瞳烏黑,光色在他眼底恍惚著,斑駁陸離。
怎麼看也不像清醒模樣。
“彆走。”
他啞著聲又喊她一遍。
“小菩薩。”
林青鴉:“我去給你煮湯,很快回來。”
“……”
那人眼睛黯下去。擱在支撐起的長腿膝上的那隻手抬了抬,被他攥著的那隻洋酒瓶朝她舉起來。
像個敬酒的姿勢。
林青鴉無奈,剛要收回眼轉身,就見他手腕一翻——
“嘩啦。”
半瓶琥珀色的透明酒漿,順著他微卷的黑發,澆在冷白色的臉龐,脖頸,鎖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