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清其實自己都還沒來得及消化胡冉冉給他送來的這個消息。
他慌慌忙忙將紙條攥緊在手中,下意識就是先捂好這件事——他在耿一淮麵前丟人的次數已經夠多了。
他攥的掌心都發了汗,渾身花刺因為緊張而綻開,滿臉都寫著抗拒。
耿一淮剛剛抬起的手在半空中僵了僵,居然沒有多問,轉身就進門了。
嚴清鬆了口氣,小心翼翼將傳話符咒塞進兜裡,亦步亦趨地跟在男人身後。兩人一前一後沉默地走著,在這空曠的宅子中穿行。
直到看著耿一淮在餐廳的吧台上坐下,緩緩抽了一根煙,嚴清仍然不清楚男人在想些什麼。
會不會在覺得他不負責任的情況下,又覺得他這人不真誠,連個符咒都要藏藏掖掖的呢?
先前當耿一淮是人類的時候,他從來不想多,這些年在人類社會見得多了,嚴清和人類相處有自己的一套法則,可是和妖族不一樣。
他一直都不是一個受待見的妖族。
“我……”
“你——”耿一淮頓了一下,看向嚴清,一副讓嚴清先說的架勢。
嚴清:“我……我其實也沒什麼好說的,剛才在門口都說了。耿先生想說什麼?”
耿一淮垂眸看著空空如也的吧台,點了點頭:“我有時候控製不住脾氣,見諒。”
這話基本等於一筆勾銷之前那些事情的意思了。
嚴清眨眨眼,控製不住自己嘴角上揚,嗓音也恢複了正常的音量:“耿先生明明脾氣很好!昨天吃大排檔,我吃到後麵才發現你不喜歡吃海鮮……”青年有些羞愧,“你還陪我們吃了那麼久,也是我口無遮攔不知道哪裡——”
他想說“哪裡戳到你傷心事了”,可是話語一頓,又覺得這樣說似乎不太妥當。畢竟到現在為止,耿一淮也沒有告訴過他,為什麼在知道了西北海燭龍那個創意之後居然起身就走。
耿一淮卻好像知道他沒說出口的話是什麼,他放在桌麵上的手輕動了一下,指尖規律地敲擊著桌麵,發出細微聲響。
他說:“其實都不是什麼大事。”
嚴清歪了歪頭,不明所以地應了聲:“啊,嗯。”
耿一淮:“……”一看這小花妖就是沒懂還不好意思多問的樣子。
他歎了口氣,想著白天裡坐在辦公室的書桌前,商務樓的落地窗攬下楊城的遼闊風景,卻沒有一絲一毫地入得他的眼。
他看著文件,抓心撓肺的感覺卻如附骨髓,片刻不得停歇。
耿一淮抬眼,目光穿過吧台,直勾勾地看著坐在自己對麵的小花妖。
我還是想問問他相親那天衛生間那個男人是怎麼回事的。
我可能是真的栽了。
他想。
可他沒有問,他隻是輕笑了一聲,打破沉默,說:“早上出門匆忙,沒有認真歡迎你住進來,抱歉。”
小花妖的脖頸立刻紅了起來:“不用不用,本來就是我來蹭住……”
耿一淮指了指他的頭頂。
嚴清下意識跟著抬起手,猝不及防間,摸到了自己冒出頭頂的小枝椏。
嚴清:“……”突然知道了之前為什麼耿一淮經常拍他的頭了呢。
耿一淮仔仔細細地觀察著嚴清表情的變動:“沒關係,不丟人。”
“……”嚴清的臉跟著脖子一起紅了。
耿一淮欣賞了一會對方窘迫而又可愛的神情,伴隨著夕陽徹底墜入山林,他站起身,穿過昏暗,慢條斯理地打開了餐廳的燈。
他轉身朝著書房走去,低沉嗓音傳入嚴清耳中:“你剛才的提議,我同意了。”
關門聲隨之響起,將這道嗓音的主人隔絕在了書房裡麵,徒留嚴清一個人坐在吧台上發呆。
今晚陶寧不在,夜空到來的那一刻慣例響起的琴聲蕩然無存,空蕩蕩的房子裡一片安靜。
嚴清一時間沒明白耿一淮最後一句話什麼意思,茫然地回到了自己那間側臥。
他的行李不多,隻有日常用品和那一遝見證了各種靈感與創意的本子,外加一些編劇書。天台上的花草還沒搬過來,他本來打算和房東商量繼續單獨租天台——畢竟在來之前,他並不確定耿一淮會同意他帶著一堆花草住進來。
但是……
嚴清扭頭看了一眼窗外,溫室裡沒開燈,借著剛剛升起的月色,隻能模模糊糊地看見那一片姹紫嫣紅。
溫室裡還有一片小空地,似乎還可以再放一些東西。
耿一淮應該不會介意吧?他明天問問耿一淮,可不可以把他的那些花草也放進溫室裡,多交點房租也行。
和耿一淮商量一下這件事,過兩天還要去橫越具體商談細節,嗯,還有授粉期這個孩子的事情……
他從口袋裡掏出那張揉成一團的黃色符紙,迅速展平。
胡冉冉給他的傳話符咒上明明白白的寫著——花妖一族有著和其他妖族截然不同的一個時期:授粉期。授粉期不僅僅會產生無法控製的需求,還會有一定概率自花授粉成功,孕育出新的生命。
而這個“一定概率”的判斷標準,就是對溫度波動更為敏感、妖力會因為供給新的小妖丹而經常短暫性斷裂、對本體形態控製能力降低總是忍不住冒出花苞等行徑。
完美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