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川瑪菲亞的第一個目標,是一對貌似在散心的夫妻。
他倆一直遊蕩在人流的邊緣,最終選擇落腳的長椅,也在建築物背麵的角落裡——有相對私密的空間的話,她說台詞的時候,也不用擔心被人群乾擾了。
而且戀愛中的男女大概率會自帶濾鏡,碰上個可愛的小孩子,很容易心軟的。
雖然這倆人之間的氣氛,看著跟準備離婚似的……
不過瑪菲亞也沒尋思著騙人家錢。
她隻需要足夠的交流時間,讓她能通過各種細節,分析一下兩個當事人的性格,估摸著填完表就可以了。
為此,她出門時還專門戴了個毛茸茸的大帽子。
——五頭身的小孩子,帽子越大,越顯臉小,人對看起來可愛的東西,更容易產生耐心。
白川瑪菲亞正了正帽子,雄赳赳氣昂昂就上去了。
結果離人家還好幾十米呢,兩人中的女性沒由來的眼神一亮,目不斜視的直直向她走了過來。
她居然被反向搭訕了!
“你是迷路了嗎?”
妻子是位眉眼柔和的棕發女性,神態熱情又和善,說話時,聲音意外的有點啞。
咦?
事實上,白川瑪菲亞這人真的隻會照本宣科,做起事來的規範程度,甚至能讓斯誇羅這種選修生,都因為那份強烈的即視感回想起課本來。
現下,麵對這麼個熱情到不正常的任務目標,她理所當然的方了一下下。
不過無所謂了。
她坐在陰影中的長椅上,手上舉著著妻子女士從不遠處餐車買來的冰淇淋,時不時的,就抬眼瞟一下那位站在一邊,長久的盯著她發呆的丈夫先生。
掌心有繭,指尖也有繭。
——不一定是常拿筆,也可能是常拿槍。
女孩子鼻翼微動,又側眼看了看嗓音沙啞的妻子女士。
她身上帶著股乾巴巴的甜味。
——不一定是噴了平價的工業香水,也有可能是剛動過高濃度的□□溶液。
那東西雖然容易揮發,瑪菲亞努力回憶了一下課本,但貌似是比較容易得到的迷藥呢。
而且比起夫妻……
這倆人分明更像是上下級啊喂!
——一般情況下,遇到迷路的孩子時,女性會擔任留下來安撫人心的角色,而且因為是對方反向搭訕的,這次相遇裡瑪菲亞甚至還沒露出主動接近的意向。
她的外在人設,應該是個純粹的迷路兒童。
但現在,跑去買東西的是“妻子”,反倒是“丈夫”跟個大爺一樣,安安靜靜的等在原地。
什麼啊……
帶著毛絨絨大帽子的小女孩懊喪的縮起了肩膀:
她還以為自己運氣很好,出門就碰上了正好適合搭訕的路人對象呢,結果人家貌似原本就是在四處望風。
——說不得這就是一隊隨時準備著要拐賣兒童的資深人販子,畢竟都能看出明確的上下級了,背後八成是個有建製的組織。
所以說。
她一個專門出來打獵的,這是被過路的其他獵人們摟草打兔子了嗎?
白川瑪菲亞西子捧心般的捧著快要化掉的冰淇淋,惱羞成怒的撇著嘴角,很認真的考慮起了反殺的事情。
雖然她到現在為止,依舊沒什麼暴打成年人的戰鬥力,但學號101的白川君,好歹是個被教導主任關注過的PY插班生不是?
臨出門前,她在校門口領過一個內容相當豐富的道具包。
還是艾斯托拉涅歐家族出品的。
雖然到目前為止,白川瑪菲亞連一顆靈魂子彈都沒見過,但這個家族的信用是拿人命堆出來的,說明書上寫了是什麼作用,道具本身絕對不會打半點折扣。
她之前研究過那個印著粉紅色小花的皮盒子,裡頭攏共裝了十樣東西,其中能一發致死的,超過六種。
但殺人簡單,殺了之後如何處理,卻是個麻煩事。
畢竟使道具來搞死的家夥不能當作業用,這地方雖然偏僻,但拐個彎出去就算是大庭廣眾了,棄屍什麼的成本有點高啊……
要不送去警察局吧?
白川瑪菲亞捏著個小巧的發卡一樣的東西,慢吞吞的抬起頭來,對著眼前兩位成年人販子抿嘴笑了笑。
她隻當沒看到那眼神中陡然迸發出的驚歎,乖乖的伸出了一隻手來,讓妻子女士牽著,往小巷更裡麵的地方去了。
其實還可以做的更符合作業要求一點,白川瑪菲亞在前進的間隙裡突發奇想,比如忽悠他們心甘情願去警察局接受法律的製裁。
又或者……
嬌小的女孩子慢吞吞的走著,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糖上一樣,帶著甜美可愛的音效。
她背後拖長的衣領,就像是白兔子無意間垂下的耳朵,壓的低低的寬大帽簷遮住了發尾,隻露出一截白皙柔軟的頸項,稚弱柔和的,像是初冬時分落在植物枝葉上白雪。
她偶爾還會悄悄的回下頭。
那神態,像極了探出樹洞的小動物,但眉眼間縈繞的全是輕薄的霧氣。
眼下微微的青黑,抵掉了稍顯柔和的輪廓,讓這女孩眼角眉梢都透出股讓人心頭發顫的脆弱美感來。
那雙煙青色的眼睛在瞥到走在後方的高大男人時,自然而然的停住了一會兒。
然後它的主人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眼角慢慢彎出了弧度,對著男人抿嘴笑了起來。
那一瞬間,像是連布滿小巷的陰影,都要因為她璀璨起來的眉眼重新亮了起來。
牽著她的女人角度居高臨下,同樣輕易便捕捉到了這個笑容。
瞬間,那拉著女孩子的力道不受控製的變大了,細細看來,連指尖都微微的發起了抖。
——畢竟她牽在手裡的這份貨物,越看越有價值連城的品相了不是嗎?
價值連城的瑪菲亞小朋友垂下眼睫,再次卡著角度,對身後的丈夫先生笑了一次。
男人的呼吸聲,幾不可查的停頓了一瞬間。
於是等再轉過頭來時,女孩子一直彎起的嘴角處,終於染上了貨真價實的甜蜜笑意。
好像腳步聲也亂了呢……
——畢竟真正價值連城的東西,得過手的人是舍不得放開的。
所以啊。
瑪菲亞揚起下巴嗅了嗅,現在空氣中飄蕩的這些,應該就是老師總掛在嘴邊的,所謂“膠著又迫切”的空氣吧?
可惜這兩個雖然同樣都很迫切,但迫切的點完全不一樣呢。
抓著她手的女人激動的想要發抖,但為了保證這精品貨物的完整性,一直努力克製著力道,不在她身上留下瑕疵。
走在她背後的男人連視線都帶著溫度,要是眼神有實體,大概能直接把她裹成一團。
前者的迫切,在於幻想著“商品”能賣出去的高價。
而後者的迫切,怕是蠢蠢欲動的想把“商品”截留下來自用。
大概是經驗足夠豐富的緣故,“妻子”和“丈夫”雖然如出一轍的熱血沸騰,但外在神情掩飾的都很自然。
倒是白川瑪菲亞新手上路,差點沒能掩飾住自己的蠢蠢欲動,比人家裡倆先行暴露。
啊。
大概又過了有三分鐘左右,瑪菲亞無可無不可的數著腳下的地磚,差不多有二百米了吧?
這附近一個閒人都沒有。
她也足足笑過有四次了。
女孩子忍不住鼓起了一邊的臉頰:這位丈夫先生明明就不是什麼好東西,怎麼還挺能忍的樣子。
指節積著厚繭的指頭都忍不住搓弄了半天了,居然還不準備邁出那一步,提個要求抱著她走嗎?
瑪菲亞有些苦惱的抬手點了點臉頰。
因為不知道這裡離人販子們的據點有多遠,他要是一直給忍住了,那她是不是該換個思路,重新想個轍,在這倆人之間製造點彆的矛盾?
想到這裡,她情不自禁的又想回顧一遍積分表——話說引導兩個人發生衝突甚至自相殘殺,是可以當作業交的,對吧?
但是兩個人難度不太夠啊……
所以按照瑪菲亞的計劃,等下這個男的如果動手打了這個女的——或者不動手,而是直接抱著身為“貨物”的自己落跑也行——她就可以再進一步了。
比如忽悠這個夾帶私貨(就是瑪菲亞自己)的男人為了絕後患,去當汙點證人,舉報一下自己的上家。
再比如假裝乖乖聽他的話,努力“驅使”他對自己敞開心扉,從他嘴裡摳出相關的情報,然後由她來當這個舉報分子,直接把這個人販子組織一鍋端了。
反正都是可以加分的點,但執行起來具體選哪一個,主要還得看這個男的接下來怎麼反應。
就很糾結。
因為“丈夫”的忍耐力遠比想象中要強,白川瑪菲亞在懷疑自己顏值的同時——事實上,在“妻子”女士不為所動,一腔熱血隻顧著要拐賣她的時候,瑪菲亞就已經自我懷疑過一次了——也不得不思考起了後續收尾的問題。
“我好累呀。”
又走了一段路後,依舊不見設想中的情節發生,戴著大帽子的小女孩終於挑了個時機皺起眉頭,反手把快要化掉的冰淇淋直直摔在了地上。
她的神情幾乎可以說是嬌蠻的,但每次開口之前,卻會下意識看一眼大人的麵部表情。
說是察言觀色,動作卻淺薄的近乎可愛,與其說是撒氣,不如說是在撒嬌。
而且她每一次觀察的“大人”,都很巧的是男性的那個。
所以快點來哄我吧。
白川瑪菲亞抿著嘴唇,甚至考慮起了接下來要不要做一個揪男人的衣角動作——你再不給點過激反應,我就真的要懷疑自己到底有沒有資格做【5A級景區】了。
難道她真的挺醜,會自我感覺良好,是因為瞎?
但就算她瞎,總不至於學校的老師們也瞎吧?
不對。
瑪菲亞腦中靈光一閃,再看眼前這對“夫妻”,想:有沒有可能……是他倆比較瞎呢?
也不對啊。
女人眼睛裡的溫柔水意,濃烈的不吝於看自己親生的孩子,甚至同樣無視了背後那男人的眼神,堅定的自己動手拽著她。
這樣的認真對待,顯然不是為了她,而是她所代表的價值。
而男人雖然長久的沉默著,但揣在兜裡的手幾乎搓了一路,怕是腦子裡已經把她後頸露出來那點皮膚揉了三五十遍了。
現下盯著她看的久一會兒,甚至會眼神灼熱著就直接開始走神,肉眼可見的正一心二用。
瑪菲亞覺得自己大概能想象他在腦補些啥。
所以比起她變醜了,倒不如說這倆人本身就比較傻呢!
其實真要說起來,歸根結底還是白川瑪菲亞那一連串的設想太想當然了。
——她連人販子背後有沒有靠山、團體多大規模、動手這倆人有沒有把柄被上頭的人捏著都沒考慮過,就擅自給人家安排好了劇本。
然後人家不按劇本演,她還要不高興。
不過她新手上路——
尤其本人還完全意識不到自己的脾氣其實很糟糕,打從心底就沒考慮過自己的【作戰計劃】出過問題
——的這麼一個情況下,節外生枝成什麼樣都是正常的。
怎麼說呢。
白川瑪菲亞這人,能在貧民窟裡鍥而不舍的花整整兩年的錢,而且從來沒有覺得自己的行為很奇怪,環境影響隻是一方麵(前麵寫過,老板還不敢給她漲價)。
另一方麵,就是因為具備著這種莫名的自信。
我們回顧一下上上一章。
當時斯誇羅沒上她的當,反手給她耳邊釘了把刀,這人的第一反應,是【我的所有動作明明都那麼標準!】。
你看後麵要接話,是不是順理成章的就是一句【你怎麼可以不上當?!】
彆管她是不是有點迷信教科書,你照著這個邏輯往下推:
這字裡行間的意思,是不是【她突發奇想靠課本套路人】是沒錯的,倒是【斯誇羅這個人他不上當】的事,聽起來跟錯了一樣?
眼前這對“夫妻”待遇明顯也是一樣。
反正她是不會有問題的,如果出現了意外,肯定是彆人有問題。
——真要概括一下的話,她腦子裡大概就是這樣式兒的一種循環邏輯。
於是理所當然的,兢兢業業做作業的白川學員,在產生了【因為這倆綁匪是傻的,所以她的計劃可能不會成功】的推斷後,就相當獨斷專行的判了眼前這倆人死刑。
她一直捏在掌心裡的小卡子,此時已經被捂的發熱了。
看說明書,這貌似是個【可以直接把方圓十米內所有人瞬間震暈】的小型震蕩裝置,而作為豁免器存在的另一個卡子,早早就被瑪菲亞彆在了帽子裡。
臨動手之前,她最後一次盯著兩人看了一會兒。
用的是那種【將要目送你去遠方】的珍重眼神。
——反正滿大街都是作業素材,這倆垃圾要是不能被她廢物再利用,還是直接處理掉算了。
說句不好聽的實話,我們再次以斯貝爾比·斯誇羅為例:
就未來劍帝那等的逼格,隻因為斷手沒能起到“幫白川學員結掉一門課程”的作用,已經被她毫不留戀的交給了教務處。
瑪菲亞連做個標本留念一下的**都莫得。
——哪怕那東西在斯誇羅本人嘴裡,是個被定義為【送給你了】的,仔細一想,甚至可以被稱為禮物的東西。
——話說誰家會把自己砍掉的一部分肢體隨隨便便就送給彆人啊?
——要做下任劍帝的人了,居然是個這麼沒常識的變態嗎?
在這樣一個準備動手的檔口,回想起了這件事後,她居然還不厭其煩的又把斯誇羅吐槽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