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嘉樹的病雖然纏綿近兩年,但好在不是什麼太折磨人的病痛,隻是昔年生育落下的病根複發罷了。
在生命最後大半年裡,衛嘉樹已經臥榻不起。
好在身邊有不少細心周到的宮女輪班服侍,還有那麼多毛絨絨小可愛陪伴身側,最後這段日子過得倒也不算難熬。
阿佑會時常帶著妻女入宮請安陪伴,阿優更是每日晨昏定省不輟,更難的是,皇帝依然如從前那般時常駕臨她的宮苑。
三十八歲的女人,雖然不是很老,但架不住她病容殘損。
久病之人,又怎麼可能好看?
哪怕有英落為她精心粉飾妝容,但再多的脂粉也遮蓋不住眼角眉梢的皺紋。
這一日,暮色已經降臨,皇帝一襲青雲長袍,巍然如山立於床前,久久凝望著她。
衛嘉樹摸了摸自己脂粉堆砌的臉頰,手感十分粗糙,她苦笑道:“皇上彆這樣看著臣妾。”
變老變醜,真是一件讓人傷心的事情。
也不曉得,她什麼時候死。
雖然曉得,也就是今年了,但具體的時間卻還未可知。
唉,躺在病榻上,這樣一天天熬著也著實不是滋味。
大多數時候,衛嘉樹寧可讓身體沉睡,讓靈魂回歸世界樹的小世界中,讓自己暫時擺脫肉身病痛纏身之苦,讓自己能稍微緩口氣。
病得久了,而且又貌似是不治之症,衛嘉樹真心覺得,早點死其實是好事。
當然了,這是因為她靈魂幾乎永生,而且還可以帶著記憶轉世。
換了旁人,肉體死亡,靈魂也會跟著一起湮滅,所以當然不能淡然看待死亡。
宣承熠一瞬間鼻子酸澀,眼圈濡濕,他仰頭長長吐出一口氣,“不許忘了朕!”
衛嘉樹:都說了忘不掉的啦~
“知道了。”她病了之後,皇帝說得最多的,便是這句廢話了。
“彆總盯著我的臉,我現在醜極了。”衛嘉樹虛弱地苦笑了笑,醜到她都不敢照鏡子了。
想想她年輕的時候,可是有著一張令六宮羨慕妒忌恨的臉蛋。
宣承熠上前坐在床頭,他的大手輕輕落在衛嘉樹的臉頰上,幽邃的瞳仁裡依稀倒映著一張脂粉難掩憔悴的瘦弱臉蛋,“嘉樹在朕心中,永遠是最美的。”
衛嘉樹忍不住笑了,哪怕知道自己現在的樣子很難看,可作為女人,還是很愛聽這樣的甜言蜜語,“皇上就會哄臣妾!”
宣承熠低聲道:“叫朕輝生。”
“額……好吧,輝生。”好像皇帝愈發執著於這個稱呼了。
宣承熠大手扶了扶她的鬢角,他幽邃如墨汁的眼眸微微顫動,他嘴唇囁嚅了幾聲,才艱難地道:“一切都交給朕,你放心。”
這說的應該是她的身後事吧,阿佑、阿優和她的母族,幾乎就是她的一切了。
衛嘉樹疲憊地“嗯”了一聲,好累好困,好像睡一覺,讓靈魂去世界樹的世界鬆快一下。
宣承熠看到嘉樹這般模樣,眼圈驀然紅了,“若累了,就睡一會兒,朕會陪在你身邊。”
自她纏綿病榻,皇帝幾乎每日都會來看望她。也因此,陪六宮嬪妃的時間也就格外少了。
這會子,隻怕不少年輕嬪妃都盼著她趕緊死呢。
衛嘉樹勉強笑了笑,一直殘血不死,其實她也挺難受的。
但再難受,她也不能自殺吧?
人生在世,總得有點對生命的敬畏。
但凡能活著,就不能尋死覓活。
因為病痛纏身,衛嘉樹一天絕大多數時間都留在了小世界中,雖然這裡單調無聊了些,但總比躺在病床上好些。
這一日的晌午,衛嘉樹靈魂耷拉在世界樹的枝乾上,半掩在茂密的枝葉間,整個靈魂都在發呆。
她的靈魂不似尋常幽魂,她的透明度很低,看上去隻有三分透明,乍看上去還以為是個大活人呢。
她的魂魄異常凝實,有手有腳,不隻是可以飄著,也可以像人一樣行走蹦跳,唯一可惜的是,沒法像人一樣吃喝擼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