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還有血腥氣。
還有虞濃按壓時,太用力的喘息聲,和緊張的心跳聲。
當她聽到楚瑜的聲音。
她忍不住破涕笑了一下,眼圈有點紅。
心想。
楚瑜啊楚瑜,你這樣裝死騙人,真的會挨揍的!真的……
於是她看著眼前的耳珠,想都沒想,一口咬了上去。
狠狠地咬住。
這回疼得楚瑜“嘶”地一聲,“乖濃兒,輕點。”
他剛才是真氣用光,脫力了,背靠在青石上,緩一緩。
但他沒有想到,坐在那裡,遙遙地聽到遠處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他沒有想過。
眼前這個嬌人,竟然一路拉著他的墨黑,趔趔趄趄地追趕了過來,他不是讓她跟著自己父親嗎?
怎麼會自己一個人,不顧危險尋他而來。
那一刻,他急得放在膝上的手,不斷動了動。
真氣一旦耗儘,如同體力被耗儘,隻能任人宰割,他哪怕連抬起胳膊這個動作,都難以達成。
隻能坐在那裡,低著頭,無法動彈
當她尋到他,撲到懷裡的時候,他的心,怦怦跳得厲害。
他的手,終於能動了,隻緊緊地抱著她,不想將懷裡的溫熱嬌人鬆開。
虞濃咬完了他的耳朵,鬆了口,她不好意思承認,陽氣在嘴裡的感覺好棒。
她覺得其實不用親親,隻要讓她咬耳朵,就可以補陽氣了……
就是不知道楚瑜肯不肯乾?
不過這時候,她也冷靜下來,明顯感覺到,楚瑜好像出問題了。
他似乎全身沒有力氣的樣子。
她感覺到人也在用力抱她,但手都抱不緊。
虞濃腰輕輕一拱就拱開了,然後他的手,就無力的倒向一邊。
“你怎麼了?受傷了嗎?在哪裡啊?”虞濃手摸了摸他身上腰間其它地方,急忙道。
此時環顧四周,山坡下麵橫七豎八,躺著人,雖然活口不多,但這裡絕不是什麼安全之地,虞濃眼晴微轉。
不能讓彆人知道他受傷了。
他現在很危險。
“你傷到了哪裡?”她甚至擔憂地望向他苦嗯當……那裡。
隻往下瞟了一眼,飛快移開,沒好意思多看……
幸虧楚瑜沒有注意到她這個眼神,否則能當場來一個證明。
彆的地方斷手斷腳斷腦袋都沒問題,這個地方,是男人絕不容有失。
楚瑜沒說他受傷或怎樣,隻是躺在那裡側頭在她耳邊低聲說道:“……去把墨黑牽過來,我們先離開這裡再說。”
“好嗯。”虞濃明白,她立即起身。
楚虞穿著夜行衣,此時屈起一隻腿,倒在地上,雖然看起來有些懶散,但虞濃知道,他很可能起不來了,否則他絕對不會躺在那裡一動不動的。
因為此地,並不是能讓人安心躺下的地方。
他隻是不想讓自己知道。
或者不太想讓自己的狼狽,被她看到。
二百多人,有一半多被楚瑜劍氣所傷,剩下幾十人哪裡見過種出劍即傷人的劍術,全嚇跑了。
但是,難保他們跑出去,不會再返回。
好在,虞濃手裡還有七枚冰箭未出,如果遇到十分危急的狀況,她還能應付一二。
倒也不慌亂。
她先起身去牽墨黑。
墨黑沒有走遠,就在青石邊甩著尾巴,虞濃一牽,它就乖乖地被牽了過去。
虞濃蹲下身,匆忙抓了把草喂了下它,然後拍了拍墨黑的鼻子,它背上還有她和楚瑜的包袱,水壺點心之類,正掛在上麵。
墨黑四蹄向前,走到楚瑜身邊,立即低頭開始用嘴拱楚瑜,楚瑜也笑著伸手摸了它一下,然後捂著腹,咬牙支起自己的身體。
拽著馬繩和馬鞍,硬是不用虞濃幫忙,自己翻身上馬。
來時路上,楚瑜一心護著虞濃,牢牢將她抱在懷裡,不讓她受外來一刀一箭之傷,帶她闖出包圍圈。
這時候,則換成虞濃一心護著楚瑜,她手握馬繩駕馬,楚瑜則在她身後。
虞濃猶豫了下,然後第一次,主動地將他的手,放在自己腰上圈好。
她哼了一聲,模仿他道:“馬這麼高,抓緊點,彆摔下去了,脖子都能摔斷了。”
楚瑜沒有說話,隻是喉間輕笑一聲,半天,終於將虞濃抱在懷裡,下巴輕輕擱在了虞濃耳畔,肩上。
虞濃見他抱自己了,這才鬆了口氣,這時候不怕他戲弄,就怕他正經,正經說明他在難受啊,在疼啊,戲弄的時候才是放鬆的時候。
不過,她可憐他是真的,但也沒想讓他把身上的重量全壓在她身上啊!
他是放鬆下來了,她可要命了,真沉啊我的天,壓得她快伏趴馬上了。
不過她知道,這時候他真氣耗儘,否則不會壓得她弓起腰,這跟之前在馬上逗她玩完全不一樣。
虞濃隻得咬牙不吱聲,挺直腰板支撐著身後的人,然後拽著韁繩。
細腿輕挾馬腹:“駕!”
墨黑得到指令,開始嗒嗒嗒嗒跑了起來。
耳邊的人許久咳了一聲,強裝自己可以的樣子,伸手握住韁繩,拽了拽,將墨黑換了個方向,輕聲道:
“……儘量離這裡遠一些,向東走,東麵有條路,我們進岑嶺山。”山中要比官道平坦之地適合隱藏,尤其在麵對大量人力圍剿的時候。
對方很難找到目標。
楚瑜說話時,有氣息撲麵,虞濃聞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她心中一凜,他可能吐過血。
他的傷勢可能比表麵看起來還要嚴重,隻是沒有跟她說出來。
虞濃當即沒有多言,嗯了一聲,立即催動墨黑,駕著它向東麵方向奔跑。
她都儘量讓馬兒行得平穩,讓身後的楚瑜更舒服些。
連陽氣都沒心思吸收了。
…
楚家武館的人,衝進了岑嶺山,果真如楚瑜預言,窮山惡水出刁民,岑嶺真的有匪徒在此地埋伏路人。
雖然隻有三十多人,但是對如今體力消耗巨大,傷痕累累的武館弟子來說,仍然損失了人手。
七十多人,一天一夜穿出岑嶺山,最後能出山的隻剩下四十五人。
許多弟子,明明可以逃出生天,卻還是命喪岑嶺。
最後楚雄與吳石豐盤點剩下的人,不但損失了十五個內院子,還有九個在鏢局的武院弟子,以及家眷共三十三人,發現連虞家的那個不會馬的小兒也不見了,不知是不是在剛才匪徒中,掉了下馬。
吳石豐想讓人去找找看。
但又怕風雲城的人追在後麵,若是自己人來個回馬槍返回去,再與風雲城的人碰上麵,那就是自投羅網了。
最後,隻讓人原地休息片刻,稍等了等,見無人再跟上後,楚家武館的人不再猶豫,楚雄帶著手下門人,徑直向著太亦城揚鞭策馬而去。
此次風雲城群起十大新幫派,合力圍剿風雲城本土五大勢力,兩千人對陣六百人。
混亂中,竟然讓百餘人,逃出生天。
其中楚家武館,逃出七十人,馭風幫的幫主與門下弟子十餘人分逃,南海派全軍覆滅,禪院逃出五人,真清觀跟隨楚家武館之後,逃出二十餘人。
此跡亦成為風雲城十大新勢力的恥辱,被釘在了恥辱柱上,嘲諷二十餘年。
十大勢力,組織埋伏,新派兩千人圍剿舊派六百人,竟然損失慘重,最後就剩下一千人,還讓一百多人逃了出去,簡直讓人笑掉大牙。
風雲變換。
多年後,楚家武館最後逃出風雲城的四十五餘人裡,冒頭的有三十餘人,成就個個不凡,他們在後世在江湖闖出了偌大名頭,楚家武館的事跡,也在後來的風雲城曆史中,成為了一個傳奇。
闖出偌大名頭的楚家弟子中,就有一個姓虞的一流高手,他後來的雙手劍,名震天下,門下弟子無數。
可此時的他,正倒在了岑嶺山中,他的馬受驚後,他被摔下馬背,後背被偷襲匪徒砍了一刀,皮開肉綻,伏在了地上,一動不動。
等到他醒來的時候,周圍隻有風聲,還在陪伴著他的幾具楚家武館弟子的屍體,以及遠處匪徒的屍身。
他感覺到自己全身冰冷,血液在流失,他,就快死了。
十四歲的虞浚,拚命想往前爬動,卻一點力氣也沒有,眼前一片模糊,他知道自己就要死了。
死了的人,會很冷很冷。
他才十四歲,可這一切就像夢一樣。
家裡危難時,他進入了楚家武館,這習夢寐以求的武功,本以為能學得本事,可風雲城出事了,還好,姐姐嫁給了楚公子,他覺得欣喜,卻又要跟隨姐姐和姐夫離開風雲城,離開家。
路上遇到了幫派圍剿他們,命懸一線,楚館主和楚公子他們好本事,帶著他們,衝出包圍,逃出生天。
本以為終於逃出去了,可沒想到,風雲城的圍剿都逃出來了,半路卻遇到了劫匪。
他最終倒在了劫匪的刀下,隻差一點點,他就能活著離開岑嶺山了。
最後卻隻能死在孤寂寒涼的荒山裡。
十四歲的虞浚,眼中湧出了淚花,他的拳腳還沒有學會,本領還沒有半分,就要死在了這裡……
“姐姐……”
“爹,娘……”
他哽咽地用儘全身力氣,往前爬動了一下。
然後沒有力氣地摔在了地上,胸口突然傳來一個小小聲音“哢嚓”。
雖然細微,但在無人的山裡,卻清晰無比。
他好像想到什麼,喘著氣用沾著血的手指,從胸前,摸出一個紙包。
紙包裂開個口子,露出了裡麵被擠壓變形的幾顆紅棗兒。
虞浚的眼眶紅了起來。
這是……
她姐姐虞濃,在出城前,給他的。
姐姐說了什麼?
她說,這個東西,特彆補氣血,是姐夫的,很貴,給他吃!
姐姐給的!
姐夫的東西!
虞浚聞著紙包裡的清甜的香味。
像有了力氣一樣,伸出手,捏起一個棗兒,放進了嘴裡。
死前,能吃一口姐姐給的吃的,做個飽死鬼,也好。
虞浚含著淚嚼著棗兒等死。
可是他吃了一顆,又一顆。
直到把十來個棗兒全吃了。
他也沒有死,當把紙包上的汁液都舔乾淨了,他不但沒有死。
他還有了些力氣?
很快,他就從地上爬了起來,身後的血已經不再流了。
隻是有點疼,可他顧不上了。
他竟然活下來了?
簡直喜極而泣。
在後來的無數年,他都很想念姐姐和姐夫,那十顆讓他死裡逃生的紅棗,在後來餘生裡,再也沒有吃到過。
此時的他,一路趔趄地離開了死人堆,向著山中小路跑去,路邊,找到一匹受驚跑開在樹下吃草的馬兒。
哪怕他不會騎馬,被追殺這一夜,也已經被迫學會了。
他攀上了馬,用力一挾馬腹,再次向著楚家武館離開的路,急馳而去。
…
岑嶺山樹少石多,路非常不好走。
為防後麵有風雲城來的追兵,馬上的二人幾乎沒有休息,一直繞山而行,尋找出路。
楚瑜在馬上調息,到了晚上時,勉強能行動自如。
行走一天,虞濃也累了,天色漸晚,日落西山,兩人在一山澗水源處,停下歇腳。
水源其實是山上流下來的一條很清澈的小溪,雖然隻有半米來寬,淺淺一層,但卻是一處長流水,水質非常甘甜可口。
楚瑜身上有傷,虞濃將他安置到一處突出來的山壁間,那是一大塊青色岩石,岩石上麵突出來一塊,坐在下麵不但擋風,若有雨還可以擋一擋雨。
山上的青岩很乾淨,虞濃稍一清掃,將楚瑜的披風鋪在上麵,就讓他坐在石壁處平坦的石頭上休息。
楚瑜身上有血跡,虞濃自馬背上取下包袱,她挑了套青色的衣袍,給楚瑜換上,她自己也換了身青色的衣裙,身上的黑色夜行衣,沾有血,都被她扔在一邊。
虞濃一擼袖子,露出雪白手腕,然後掀開他的裡衣,看了看:“你傷口疼不疼?”虞濃給他換衣時,見過他腹部的傷口。
楚瑜閉著目,抓緊時間正在調息,任她擺弄自己,一個武者任彆人擺弄自己,那是多大的信任,甚至任她擺弄他的傷口。
聽到虞濃關切的問,他睜開眼睛,眼含笑意,輕輕嗯了一聲:“無事了,都是些皮外傷。”
虞濃看到整齊的八塊腹肌上,一道挺長的傷口,蠻深,這種也叫皮外傷,可也讓她感同身受地咧嘴,雖然沒疼在她身上。
也不知道這一路,他是怎麼堅持走上來的。
眼前也沒有什麼消毒的東西,倒是在楚瑜包裹裡翻出金創藥,應該是對症的藥。
大山之中,條件艱苦,她翻了翻包袱,終於知道為什麼古人一受傷就撕衣服,古時候的衣服不是絲,就是絹,要麼是棉,可不就是拿來包傷口的最佳布料?尤其女人的衣裙,裙子層層疊疊,邊緣撕下一圈,一個繃帶就有了,方便得很。
虞濃用乾淨的帕子去溪水邊沾濕,又是心疼,又是小心地給他擦乾淨傷口的血,仔細撒上了藥粉後,用白布將他傷口包裹上,包得緊,防止裂開。
過程中,楚瑜一雙深邃的眼晴,一直凝視著她,就是盯著她看,一聲不吭,哪怕疼的哼出來也行。
仿佛一點也不疼。
虞濃自己都出汗了,他一臉雲淡風清。
好家夥,任誰被人盯著一直看,眼都不眨,那也不好意思啊。
她真拿塊石頭,擋住他此時的視線,他的視線太燙人了。
乾脆將腰一扭:“我去給你接點水喝。”說完就跑了,隻露個背影給他看。
走出幾步遠,還能聽到身後的人發出一聲低低的笑。
虞濃耳朵燒紅,她佯裝無事地繞著小溪,一路走觀察周圍,她發現,溪旁不遠,有一棵野棗樹。
雖然深秋了,棗子都掉光了,但是偶爾還有幾顆乾棗兒,掛在樹梢。
虞濃跑過去,她身上是件青色掐腰斜襟上衣,下擺是一件青色石榴裙,古代的裙子就是礙事,她將裙子提起來,然後連搖帶跳,將那幾個棗兒摘下來。
十來顆,野棗兒有點小,但紅得透亮,微微有點乾癟,正好泡水喝。
棗兒補血。
虞濃眼睛一轉,從包裡拿出一個銅色小壺,趁著天還亮著,她又揀了些乾樹技,然後在石壁旁生了一堆火,用銅色的小壺裝了小溪的水,燒了一小壺開水,裡麵放了幾顆野棗兒。
借機,她將魔方裡的六顆巧克力紅棗扔進去,幾乎入水即化,壺裡立即飄出一股十分誘人的棗香味。
本來一直坐在那裡調習的楚瑜,聞到香氣突然睜開眼睛。
虞濃正用手帕包著銅壺手提,將裡麵的紅棗水,倒了也來,倒進了一隻裝水的竹筒裡,原來竹筒裡的水她倒掉了。
野棗煮的紅棗水,是淡淡的紅色,加了魔方裡的變異巧克力紅棗後,水是濃鬱的棗紅蜜色的。
紅中泛著黃,黃中透著清亮的紅。
還有點粘稠。
不似凡品。
極是好喝的樣子。
紅棗茶也是虞濃第一次弄,感覺還不錯,她倒好,立即走過去,坐在楚瑜旁邊,也不用他抬手。
怕扯到傷口,她伸手將水遞到他嘴邊:“喝啊,溫度正好呢,我摘了幾顆野棗,泡了壺棗茶,紅棗補血,你多喝一點。”虞濃眼睛在微暗的光線裡,亮晶晶,像水晶像寶石剔透,她看著他關切道。
楚瑜是誰啊?
從小就是吃補品,吃補氣血的高檔藥材長大的,各種鹿血大補之物他都吃過,習武之人沒有這些東西,還練什麼武,一身的筋骨皮,厲害就在於練和補。
你練得多,補得好,就能一根小手碾壓彆人。
這就是差距。
去了青城山後,他不但要吃補氣血的大藥,還經常吃寶食,寶食就是有氣的食物。
什麼食物有氣?
就是活得久,產生了靈氣的食物,它會產生一種天地間的氣,對練內功的人來說,很補。
像是百年的人參,三百年的黃精,深山無人摘幾十年結一次的果子之類,都含有氣。
然後就是山中活久的生物,虎精蟒怪之類,也都是補血補氣的大補之物。
楚瑜沒吃過的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