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鬆田陣平不理解,自己為什麼要蹲在馬路邊,陪著一個臭小鬼喝果汁。
透明杯子裡的飲料水平線慢慢向下降著,過了沒一會,吸管便隻能發出吸空後的尖嘯聲。
穿得像個不良小太妹的國中生晃了晃手裡的塑料杯,隨後隨手丟在了一旁的垃圾桶裡。
“我說,大叔。”女孩懶洋洋地扯著嗓子,沒什麼精神地歪歪頭。
“我能理解你是個救人心切、正義偉岸的好警察,但是你不覺得連著三天都把我從教室拽出來好像很過分嗎?”
“那是我強行拽你出來的嗎?”鬆田陣平同樣回以一記不耐煩的眼神,毫不留情地吐槽道:“我可是從你這個年紀過來的,你彆以為我不知道你就是想正大光明的翹課——還有,你在叫誰大叔啊??”
“我們差了十歲,你難道也好意思被我喊‘哥哥’嗎?”女孩眨了眨眼睛,反應了一會之後又恍然大悟道:“喔,如果這是你的愛好——看在你請我喝果汁的份上,我也不是不……”
“打住——”鬆田陣平當機立斷地比了個“stop”的手勢。
他覺得他有必要維護一下自己偉岸廉潔的刑警形象,他可不想被這個年紀不大的小丫頭掛上什麼奇怪標簽。
眼前這個女孩,名叫千葉玲也。
她穿在身上的帝丹中學初等部校服被進行了一番改造,透著大約隻有他們這個年紀的人自己才理解的怪異時尚。披散下來的頭發做了個個性造型,配上那張還沒長開、但十分清秀的五官,倒也並不難看,手上則塗著鮮豔的亮色指甲油。
她就是三天前,前往那家警署報案的國中生。
看她的外觀,或許常人會認為這是個囂張跋扈、家境富裕有些權勢的女孩。
但事實恰恰相反。
千葉玲也的家庭環境很糟糕,父母雙雙去世,隻有一個病危臥床的奶奶,以至於她連上學都需要他人的資助。
於是,一個為她提供學費和生活費的資助人真的從天而降了。
這個資助人每個月都會給她提供一筆費用,平均一周會給她寄去一封信件進行一些日常生活方麵的溝通。
“這個資助是從是什麼時間開始的?”鬆田陣平問。
“在我上國小的第四年,有天突然在信箱裡發現了一張奇怪的信件,對方說要資助我上學。”千葉玲也回答。
聽到這一說辭,鬆田的眉頭更蹙:“突然有人出現要給你資助學費,當時你難道不會覺得事情奇怪嗎?”
四年級的小學生,年紀也不算小了。
這時的小孩子對外部世界早已有了較為明確的認知,尤其現在的學校十分注重提高學生的安全防範意識,千葉玲也合該意識到事情的不對。
“當然。”千葉玲也點點頭,“怎麼可能注意不到,我又不是笨蛋——主要還是信上的內容。”
“那個資助人表示自己並沒有惡意,隻不過是因為我的經濟條件很差,不忍心叫我這麼小小年紀的就輟學。”
“所以,那你就這麼平靜地接受了一個來曆不明的人的資助?”
“不然呢?”千葉玲也瞪圓眼睛,揚聲反問。
“我除了相信這個人,我還有什麼彆的辦法嗎?我父母去世後的那筆保險費用全都拿去給我的奶奶治病了,家裡隻剩我們兩個人,一點經濟來源都沒有,全靠那點可憐的補貼苟活——我如果不接受這筆資助,你覺得你現在還會在帝丹中學看見我嗎?”
女孩的嘴唇抿成了平直的長線,看起來堅毅而倔強。
公共長椅前方的馬路,一輛轎車恰好疾馳而過,伴著一道笛鳴與風聲。
鬆田陣平沉默了半晌。
設身處地地思考一下,他想他沒辦法輕易地給這個女孩的做法下結論。這些話從一個還在念國中的孩子口中說出,竟帶著許多令人為之惋惜的辛酸苦楚。
他又在恍惚間想起,小田切慧似乎就是在國中時期未能完成學業,又因為某些緣由最終才會輟學打工的。
“那我昨天說的東西,你帶了嗎?”他平靜地問道。
女孩很快拉開自己身前的背包拉鎖,利落地翻出一遝信件:“當然。”
“這些信件都是近期的,再早幾年的信件我沒有保存。”千葉玲也將它們一股腦塞到了鬆田陣平寬大的手掌間,“我之所以會去警局報案,也是因為我的資助人可能遇到什麼危險了。你看這個……”
她將其中一封時間顯示大約在四個月前的信件挑了出來,鬆田陣平接過它,慢慢將其拆開,展信觀之——
【玲也,近期你奶奶身體可還安好?在學校的情況如何?如果在學校遭到欺淩,而你隻想一心讀書遠離這些人的話……我的建議是:最聰明的做法就是一改原先的風格,你要把自己打扮的“壞”一些,這樣大家就不會輕易欺負你了,你可以安心地學習,隻是或許你的朋友也會因此變得更少一些。很抱歉沒有辦法到你的身邊去保護你……】
鬆田陣平重新將目光落回千葉玲也那身另類的校服裝扮,女孩隻輕輕瞥了他一眼,什麼都沒說。
白紙上的字跡的確很眼熟。
從筆鋒來判斷,這極可能就是小田切慧親手寫下的信件。但是這還需要找專業人士來進行鑒定。
【……以及,我最近可能遇到了些麻煩,我也不是很確定我接下來將會麵臨什麼。但是玲也,如果在未來的日子裡,我長達整整兩周都沒有給你寄信……那就請你忘記我吧。】
看到這裡,他聽見坐在旁邊的女孩說:“我去報案的那一天,恰巧是我的資助人和我失去聯絡的第十五天。”
她垂著眼簾,話及此處,很快又掀開眼皮。
她眨了眨那雙黝黑亮麗的瞳眸,其間彌漫的儘是希冀,她激動道:“警官先生,你是不是認識我的資助人?”
“她現在情況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