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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外圍的喧囂之景,全數落在了停靠在不遠處的一輛黑車中。
坐在駕駛座上的金發女人抱著雙臂,目光冷銳,仿佛車外的一切都與她毫不相乾。
“公安部長進醫院了,國仲佳的母親也被救出來了——看來公安的人不算傻。不過無所謂,那個女孩才是重頭戲。”
她漫不經心地哼笑了一聲,抬手按穩掛在自己耳邊的聯絡耳麥:
“庫拉索,你那邊怎麼樣了?”
“我到了。”耳麥中傳來另一道女音。
儘管稍有失真,但仍然能夠品味出那股融在骨血裡的沉厚鋒銳。
“取東西要儘快,你要是在警察廳裡被抓到,可是沒人能救你呢。”貝爾摩德交疊起雙腿,雖然她的紅唇上揚著,可從唇邊吐露的話語卻同她的聲線一般無情。
另一頭經由完美偽裝的庫拉索冷哼了一聲。
她一路行進向前方的建築,淩厲的視線掃向大門前豎立的字牌上,上方赫然刻著兩列大字——‘警察廳國家公安委員會’。
聽見庫拉索沒有回應,貝爾摩德也隻無畏地聳聳肩膀:“啊啦,真是冷漠的女人。”
她和這個女人之間有點糾葛——她曾經是準備殺掉庫拉索的,畢竟這個女人參破了“那位大人”的秘密,是朗姆看重了庫拉索特彆的大腦構造和出乎尋常的記憶力,才將她的性命救下。
那個秘密,連琴酒都不知道。
但卻和庫拉索今夜的任務有著最為直接的聯係。
警察廳如今的防範不比曾經,想要偷偷潛入其中,對於庫拉索來說並不算過於困難。
畢竟公安的大部分人手都集中在遊樂園,毫無頭緒地搜尋著那個女孩,不知接下來將會迎來那位醜角為女兒準備的祭奠儀式呢……
貝爾摩德不想自討沒趣,便沒再和庫拉索多說,她按動著耳麥上方的微型按鈕,調節到了另一個頻道——
進入這個頻道的一瞬間,裡麵竟剛好傳來了聲音。
那是一道蒼老而又沉緩的聲線:“直衝雲霄裡進了兩個人,我雇傭的狙擊手未經準許就開槍了。”
“開槍了?”貝爾摩德挑挑眉,“他打的是警察嗎?”
“狙擊手說不確定,但是是兩個年輕人。其中一個已經被擊倒了,另一個正在拖拽受傷的人進操縱室。我現在的位置看不見他們,要接著開槍嗎?”
金發女人沉思了片刻,最終道:“以防萬一,讓你的狙擊手先把實時影像傳輸過來。”
她拿起副駕駛座上的平板電腦,將之翻折之後,下方便出現了便攜式鍵盤。
纖長的五指在鍵盤上靈活地舞動,不時片刻,自遠方俯視而下的畫麵便連接在了她的屏幕上——
看見上方的畫麵時,女人美豔的眼眸倏地瞪大——!
一個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身影倒映在她的雙目上,圍著圍巾、穿著羽絨服的栗發青年,正在格外用力地拖著一具軀體。
地上的人戴著兜帽,看不清臉,但地麵卻隨之餘留下一道長長的血跡。
她幾近失態地高呼:“彆開槍!”
“告訴你的狙擊手,不許朝站著的那個開槍!!”
……
今泉昇沒想過事情會發展到這一步。
他頭一次如此嫌厭川江熏這具沒什麼力氣的身體,在把金發青年的身軀拖向掩體時,都會氣喘籲籲。
地麵的青年麵色蒼白,平日色澤恰好的唇瓣也失了血色。
他的額頭遍布著汗水,眉頭痛苦地擰皺在一起,嘴角溢散出破碎的沉吟;他的手虛軟無力地按在腰腹處,餘數不多的理智告訴青年,他現在必須用手掌按壓住出血口——
降穀零受傷了。
當年輕的警視注意到狙/擊/槍的光點,操縱著他的另一具軀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撲向他的戀人時——
破空而來的子彈射偏了,一路從他的身體唯一未能遮掩住的地方貫穿而去。
“零,你堅持住……我先幫你緊急止血。”他的聲音不受控地顫抖起來。
當下他們躲藏在控製室內,栗發青年跪在地上,毫不猶豫地扯下自己脖間的圍巾。
“貫穿傷至少不會讓子彈碎片留在體內。”他的語速不由自主地加快,不知是在安撫對方,還是在安慰自己:“這個位置附近沒有器官,NBC的人馬上就會過來帶你離開,不要睡……和我說點什麼!”
降穀零的失血量非常大。
從外麵拖拽進來時他回頭遙望身後,數米的血紅長痕觸目驚心。
川江熏將他的圍巾迅速地捆束在出血口附近,綁法很專業,儼然經受過一定的訓練——
降穀零半眯著眼睛,頭部卻越來越沉重。
他恍惚地垂眸看著身下的圍巾,越發覺得這個綁法眼熟。
當然眼熟……他迷迷糊糊地想。
他以前在警校受訓的時候,練習過這個緊急止血綁法無數次。
“彆睡!!和我聊天,聊什麼都行!快!!說話!!”川江熏口吻焦急,那張沒有太多表情的臉上頭一次展露出這麼多情緒。
看起來簡直快哭了。
事實上,我們並不熟啊。
降穀零半靠在操控台下方,頭無力地歪著,在心下想到。
我們並不熟,川江熏。
我們連同伴都稱之不上……
可是你現在的表情為什麼如此的……悲傷啊。
那雙琥珀色的眼睛,在黑暗之中幾乎呈出淡金色,很像那天代號成員集結的夜裡,從酒杯塔落瀑而下的乾邑白蘭地。
照理來說,這雙看起來有點柔和的桃花眼和那雙不近人情的冰冷長眸——隻在他的麵前濕潤過、失神過的長眸……應該是毫不相乾的。
但是為什麼……
‘川江熏對我保持著絕對的忠誠。’青年清冷而悅耳的聲音又一次響徹在他的耳畔。
‘無論發生什麼事,川江熏都絕對不會背叛我。’
‘——更不會背叛你。’
那個念頭,那個他光是想想就覺得自己瘋了,卻好像能合理解釋一切的念頭……
他的唇瓣顫抖著張開,嘶啞的聲音像是和著淤血,虛無縹緲地落向空中:“是…你…嗎?”
“你是今……”
外界傳來了一道轟隆巨響,控製室側方的小型玻璃處映射進五彩變幻的光亮。
十一點了,天空升騰起絢爛奪目的煙火。
中央廣場中,人群的臉龐一同被煙火照亮,所有人都露出欣悅的笑顏。
而青年的尾音卻像落入深海的石子,悄悄融在了煙火綻放的時刻。
靜默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