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劇痛從頭部褪去的時候,今泉昇幾乎脫力地癱軟在駕駛座上。額前散下的幾縷黑發全數被汗水沾濕了,他的雙肩還在抑製不住地顫動,疲憊到連同抬一下眼皮都奉欠。
放在雙腿上的電腦險些滑落,他一邊平複著呼吸,一邊抬起虛軟的手臂勉強箍住電腦,緩和好了半天,才終於吭出幾個字來:
“抱歉。我不知道……”
難怪此前他無論怎麼暗示彈窗回應這方麵的問題,它要麼緘默不言,要麼就是以巧妙的話題搪塞過去。
他沒有辦法完全代入彈窗的心境,也無法理解它究竟承受了何等沉重的苦痛。但這道機械音所描繪的未來,實在是過於荒謬、過於不可思議了。
但仔細想來,這一切又是合理到令人發指的——
人類的貪欲,不會在達成終極理想後就消失得無影無蹤,隻會在越發空虛的心靈前,膨脹為渴望吞噬一切的泥潭。
烏丸蓮耶失去了人類的軀體,但融刻在靈魂裡的貪婪與無法滿足的欲求,卻至始至終都沒有潰散。
——永生不是他的結局,而是他的開端。
從未那般失態過的彈窗,已經平複下來了。
它的聲音歸複於以往的平靜,無機質的電子音輕輕響起:
【與Witch公司的合作,也是烏丸計劃的一環。你在展覽會已經見到了吧?Witch率先開發了世界最為前沿的讀取人腦指令的技術,並將其應用在了遊戲設備中。】
【讀取人腦的指令,就是複刻人腦數據的第一步。】
【我猜Witch的人之所以在會場上逼迫那些無辜的遊客在遊戲裡廝殺,想必也是為了角逐出更適配這項技術的大腦,以此作為後續人腦數據複刻功能開發的實驗參考樣本。】
【畢竟總要有幾個成功的實驗先例,確保成功率,烏丸蓮耶才會親自上陣吧?】
座駕上的黑發青年,緩緩地長籲出一口濁氣。
“我懂了。”他閉了閉雙眼,聲音嘶啞:“所以要趕在這項技術被組織正式開發出來之前,就殺掉烏丸。但是問題在於——怎麼殺?”
他和鬆田潛入研究所後曾接收到的來自烏丸蓮耶的電話。今泉昇的確可以順著電話號碼查詢到烏丸蓮耶所處的位置,但是那也僅僅意味著,他能找到烏丸蓮耶藏身的研究所究竟在哪裡。
可就算找到了研究所又如何?
聯絡公安、召集全日本的警察,然後對地下研究基地進行徹查?
顯然不可取。
姑且不談調動大批警力後對日本社會造成的負麵影響,在情報熹微的情況下硬闖研究所,絕對不是個好選擇……說不定還會落得全軍覆滅的下場。
【在底特律的時候,你要殺掉朗姆,但我阻止了你。】彈窗提醒。
【這件事你還記得嗎?】
今泉昇深吸了一口氣:“我記得。”
他當然記得。
那時周遭的溫度在躍動的火焰中穩定上升,青年盯著匍匐在地麵的朗姆,理智在隨著升騰的黑煙抽離,泛著血絲的琥珀色眼眸深處,逐漸催生出了驚駭的殺意。
如果他那時候能將玻璃碎片利落地捅進朗姆的心臟,那麼如今的世上一定會少個以禍害社會為樂的瘋子。
可是彈窗製止了他,並和他說——
【朗姆還不可以死。至少現在,你不能殺死他。】
回憶起這句話的瞬間,今泉昇幡然醒悟。
他記得莎朗在底特律計劃逼死朗姆一事。當二人在酒吧的包廂中唇槍舌劍時,莎朗也曾不經意地透露過——那位先生在進入金屬艙被冰凍之前,便將一切事務都料理好了。
烏丸蓮耶將財富和權利分彆贈予了莎朗和朗姆。
贈予莎朗財富,是因為他珍視他的“孫女”;將權利贈予朗姆,是因為他肯定男人的才能。
烏丸蓮耶深知在他進入金屬艙後,莎朗與朗姆便會一直纏鬥不休。而為了防止其中一方徹底殺死另一方,烏丸蓮耶將能開啟冰凍著他的軀體的金屬艙密令,一分為二。
莎朗和朗姆各持一半密令,他們誰也不能殺掉彼此。
【沒錯,就是這樣。】彈窗回應。
【隻要能獲得開啟金屬艙的完整密令,就可以毀掉烏丸蓮耶的軀體——這也意味著可以毀掉他的大腦。】
大腦死亡,就算他擁有複刻人腦數據的技術,也是無力回天了。
【這樣,我們就算殺掉“一半”的烏丸蓮耶了。】
……
……
事情還沒結束。
今泉昇把那份名單從頭到尾瀏覽了一遍。
表格翻閱到後麵,他才確定這份名單是不完整的——後半部分的數據缺失了。
隨著他的鼠標滾輪向下滑動,越來越多的信息開始化作繁雜的亂碼。
有些地方是人名混亂,有些是國籍變成無規律的數字,有些則是完全丟失化作了一片空白。
【看來是U盤受損了,也許和受潮有關。】彈窗的聲音很平淡。
今泉昇揉了揉泛酸的眼角,發出一道滿是倦意的歎息:“你能進入電腦中修複這些數據嗎?”
【太高看我了。】
【數據如果是在你的電腦裡缺失的,那我大可以一試。但這玩意是從彆人家的水箱掏出來的,此前裡麵存著什麼東西,我根本無法確定,自然就不可能幫你修複。】
麵對這個答案,青年更是疲倦。
“我先把這邊的事情通知給舅父,順便讓公安秘密處理一下中島的屍體,起碼要把他送回長崎縣的家人手中。”他合上了電腦,“至於這批名單,公安必須想辦法掌握一份。”
這些名單上的人都是當今世界一流的計算機大師,烏丸蓮耶想要開發遠超當前科技的人腦複刻技術,就隻能從這些人身上入手。
也就是說,名單上的人們,很有可能會遭到組織的綁架和勒索。
要確保這些人的安全才行。
……
……
*****
一天的工作結束後,小林幸佑從公司的會議室走出。
他正準備回辦公室換身衣服接妹妹回家,助理卻踩著高跟鞋匆匆跑來。
助理一進辦公室,就滿臉驚恐地合上了房門,隨即焦急地喊道:“小林先生——”
“怎麼了?”小林正在動作迅速地拆領結。
這位瞧著年輕的助理也是組織安插進來為他工作的助手。助理原本是個大學生,但似乎欠了組織一筆債款,如今隻能在依靠為組織工作來償還。
小林總會在這個年輕女孩的身上,看見幾年前懵懂無知的自己,所以總是儘量幫助這個女孩回避組織的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