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江熏冷淡地朝他走近,麵對這意味深長的嘲弄,他隻平淡地回應:“我對參加派對沒興趣,我挺不合群的。以及今晚誰在總部裡,我也不關心。”
戴著眼罩的男人咧開嘴角,略顯神經質的悚然哼笑聲,從他的唇邊溢散。
“是嗎?”他將眼睛彎起,與數十年前大相徑庭的臉上,漫著一成不變的陰寒。
“那你是來做什麼的?”
川江熏直言:“來見你。”
這話一脫口,朗姆險些捧腹大笑。
“你碰見貝爾摩德了吧?我敢肯定,她在你麵前,一定將我貶的一文不值。”
麵對這個問題,川江熏沒做回應。他隻用那雙亮的幾乎泛金的眼眸,毫無情感地盯著男人。
朗姆也沒說話,隻這麼皺眉回視他,房間一時之間陷入了沉寂。
下一刻,短暫的安逸,由川江熏親手打破。
他徑直走至朗姆身側,抬手隨意抓過一個辦公椅。
椅子下方的滑輪開始轉動,卻在移動的過程中,“不慎”撞到了朗姆的桌角。
咚——!
羅列如山丘的書籍在碰撞下開始坍塌。
一大半的書籍落在地麵,散亂地分布在各處。
朗姆的臉肉眼可見地黑了下去。
“啊,抱歉。”川江熏漫不經心地瞄了一眼地麵,致歉的語氣很是敷衍。
他似乎沒準備掩飾自己是故意的——畢竟這顯得他像在找茬,刻意給朗姆找不痛快。
川江熏半蹲下身,將地上的東西隨手撿起,逐個擺回桌邊。
而署名“RUM”的磁卡,被他從地麵最後拾起,他看都沒看上一眼,就渾然不在意地丟回了桌上。
“我來找你,是為了問一件事。”川江熏平靜地坐於辦公椅。
朗姆的表情已經很難看了。
而川江熏此時與他平起平坐般的對峙模樣,更是讓人惱火。
但朗姆還要重要事情要處理,而他已經過了事事都要和人紛爭的年紀。他早就圓滑到了足以將自己偽裝成擅於阿諛奉承的小人物。為了達成目的,他甚至可以向一個事事糊塗的偵探溜須拍馬。
儘管朗姆心情很糟,但還是不耐煩地問了一嘴:“你要問什麼?”
下一秒,川江熏便回應:“克麗絲怎麼死的?”
朗姆的眼角抽搐了一下,尾端的皺痕清晰無比。
他咬牙切齒地:“這你可不該問我。”
“你不如直接去問貝爾摩德。問她的女兒何其偏執又一意孤行,最後落得了玩火自焚的下場——最可笑的是,貝爾摩德竟然到了現在,還在妄想著複活她那蠢到家的女兒。”
川江熏的表情越發冷酷。
他隱約窺見了這句話的暗藏含義。
“什麼意思?”他又問。
朗姆的額頭暴起一片青筋。
他顯然隱忍著憤怒,耐著最後一點脾性,冷聲道:“她女兒死的活該。要怪你就去怪貝爾摩德的縱容,不要事事都和我搭邊。我是個職業罪犯,但不是殺人狂魔——克麗絲死時我還在國外,這和我可牽不上關係。”
“現在,滾出去——趁我還沒徹底發怒。”
朗姆下了逐客令。
……
*****
磁卡被川江熏成功放回了朗姆的桌麵。
他左思右想,想把東西歸複在原位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以他和朗姆的關係,他幾乎沒有理由以和藹可親的形象和朗姆麵對麵,再崇敬地朝對方敬煙。這太不符合川江熏的作風了。
——但是觸怒朗姆倒是挺符合的。
把他桌麵的東西故意碰掉,已達到膈應朗姆的目的,對川江熏來說,這再正常不過了。
在電梯口聽莎朗談起克麗絲,川江熏才想起來那個女孩已經去世很多年了。克麗絲如果還活著,現在的年紀大概和他差不多大。
他還記得小丫頭因為糾結他們倆到底誰更好看,而在動物園哭著鬨著耍賴了大半天。
時境過遷,他依舊不清楚克麗絲是怎麼死的。
朗姆反複強調一切都是克麗絲咎由自取,當這個女孩慢慢成長為“女人”後,究竟又曆經了什麼,川江熏一概不知。
他是個時間旅行者,無法親眼見證孩童的成長。
可如果他能看著克麗絲長大,那川江熏想,自己一定會在女孩鑄成大錯前,就將她牢牢地抓住她的手,將她拉扯回來,再嚴厲訓斥一頓。
但是,這個世界從不存在“如果”。
那既定的宿命,往往是無法抽離的旋渦。
……
川江熏站進了電梯內。
他和降穀零約定了暗號,如果他成功將磁卡歸還,那就讓電梯在九層和七層分彆停留一會,停車場內的降穀零看到電梯上的數字變化,就會立刻離開。
電梯一路直下,在九層與七層開啟大門,稍作停頓後便直通地下二層。
川江熏開來的那台普銳斯還在樓下停著。
他到了樓下,電梯口展開的一瞬,他便快步走出。
青年先是環顧了一圈四周,不見降穀零的蹤影,對方大約看到他的信號,已經先一步離開了。
於是他尋向停靠著普銳斯的位置,拉開車門,坐上了駕駛座。
這次任務完成的異乎尋常的順利,細細思索,這似乎還是川江熏執行臥底任務時,完成的最有效率、也最為安全的一次。
而那間需要刷卡才能進的臥房,他和降穀零在裡麵,除了電腦什麼都沒碰。降穀零複位電腦時手法精湛,朗姆估計看不出什麼端倪。
“你覺得朗姆發現了嗎?他似乎不怎麼在意那張磁卡。”川江熏切換車子的檔位,普銳斯開始向後方倒轉,行進靈巧。
【以我的視角來看——我覺得,沒有。】彈窗回應。
【通過他臉部肌肉的數據分析,我認為朗姆沒有發現。今晚見到你時,他所表露的,都是他最為真實的一麵。】
“那他還挺坦誠的。”川江熏冷笑了一聲。
車子在他的操控下,出了寫字樓,從與來時的路不同的出口駛出。
寫字樓下的地下停車場,與外界相連的出口共有三個。為了杜絕後患,他和降穀零在撤退時,將會從不同的出口離開。
等到川江熏將車子開到了外界的大路上時,前方的岔路口處,突然鑽出來一台有些眼熟的車子——
“!”川江熏連忙踩下了刹車。
車子是從他的視覺死角駛出的,道邊的燈光又明滅不一,他險些就和這突然出現的車子撞了個正著。
“等一下……”當他的身體由於慣性前後晃蕩了一瞬後,他才注意到:“前麵的車,不是小林的嗎?”
川江熏低頭看了一眼腕表。
距離他進入總部駐地到現在,可是已經過去一個小時了。
他怎麼還在這裡!
這一個小時中……小林難道都在這片地帶徘徊嗎?
前方路特斯的兩束燈光猛地照耀在他的臉上,川江熏不由眨了眨眼睛。他將車子轉了個彎,從那輛追了他幾十公裡的SUV前,迅速地繞了過去。
“嘀——嘀——”是車子按動喇叭的聲音。
川江熏的臉色驚變:“這個笨蛋……!”
“社長——”又重新跟在他身後的車子,降下了車窗。
小林幸佑一邊握著方向盤,一邊朝他探出頭,呐喊道:“社長——你彆走!”
川江熏長籲出一口氣。
小林再這麼大喊大叫下去,今晚的一切可都前功儘棄了。
他姑且把車子減速,又調動檔位,在原地進行了一個利落的飄逸,地麵都被輪胎摩擦著響聲。
下一刻,黑色的轎車橫亙在小林的車前。
川江熏終於按下了車窗,他看向小林幸佑的表情很是複雜。
“彆再弄出動靜了。”川江熏皺著眉。
“有什麼事,可以回去再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