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啟宮正殿中十分的悶熱,可是沒有誰敢叫一聲苦,甚至連頭上的汗水也不敢隨便伸手去擦,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龍床上,上麵躺著的男人係了他們一身的榮辱甚至是性命。
幾個太醫幾乎是瑟瑟發抖的請完脈,噗通一聲跪在皇後麵前,太醫院的院首才抖著聲音道:“皇後娘娘,陛下脈象細弱如絲,時而若無,時而起伏,臣等無能。”
“陛下不是暑氣過重麼?”皇後麵色大變,她雖不懂醫,但是也知道重病不治者才會脈象細弱如絲,她看著這些明明在大熱天卻臉色發青的太醫,咬牙道:“不管怎麼樣,你們都要讓陛下醒過來!”
在場的太醫交換了一個眼神,咬牙應下了。
皇後看了眼床上昏睡的男人,擦著額頭上的汗,想了想召來了傳訊太監:“皇上病重,雖不宜吵鬨,但是為父者定思子女,把殿外候著的端王、瑞王、誠王、晉安公主都召進來。淑貴妃與敬貴妃也進殿侍疾。”
天啟宮外,所有誕下子嗣的妃嬪還有公主王爺們都站在烈日下等著,好不容易見到有太監出來,頓時被烈日曬得有些發花的眼變得精神不少。
“傳皇後旨意,宣敬貴妃、淑貴妃,端王殿下、瑞王殿下、誠王殿下、晉安長公主侍疾。”太監傳完皇後的懿旨,也不看其他人的臉色,徑直匆匆回了殿內。
其他人雖不甘,可是也無可奈何,如今皇上昏迷不醒,皇後便是後宮中最大的人,她說不讓誰進,誰敢硬闖進去?
一行人進了悶熱的殿中,淑貴妃皺著眉道:“屋內如此悶熱,為何不用冰?”
皇後冷冷看了她一眼:“如今陛下脈象虛弱,如何用得寒涼之物,淑貴妃若是嫌熱,便回寢宮歇息去,想必皇上這裡不缺侍疾之人。”
淑貴妃被皇後這話一刺,心裡雖不快,但是礙於對方的身份,也隻好對皇後福了福,“嬪妾隻是擔心皇上受熱,還請皇後饒了嬪妾失言之罪。”
皇後看了她一眼,視線掃過她旁邊的賀淵,不再搭理她,轉而看向又是給皇上紮針又是按摩的太醫,語氣低沉道:“皇上此次病情危急,脈象微弱,你們……要好好伺候著。”
進來的幾個人頓時變了臉色,脈象微弱代表著什麼他們心裡清楚,可是怎麼會突然這個樣子?
淑貴妃大概是麵色最難看的人,她視線掃過屋內眾人,若是皇上就這麼去了,那麼自己的孩兒還有幾分繼位的可能?想到這,她帶著敵意的看向滿臉擔憂的賀珩,若是讓韋氏的兒子成為皇帝,這大隆朝哪裡還有他們母子容身之處?
“怎麼會這樣呢?”淑貴妃聲音漸漸變大,甚至有些尖利,“皇上昨天還好好的,怎麼可能會脈象微弱?!”說完,便悲戚的哭了起來,口中還不時的叫著陛下。
敬貴妃雖不似淑貴妃那般,卻也是紅著眼眶,默默的流著淚,不一會兒手中的手絹便被淚水濕透了,可她卻毫無所覺,隻是站在龍床旁邊無聲哭著。
慶德帝似乎聽到一個尖利的哭聲,這個聲音哭得他頭疼,好不容易睜開眼睛,便見一個身著桃紅衣衫的女人跪在自己麵前,他定睛看去,便看到淑貴妃露出喜色帶著淚痕的臉,其他書友正在看:。他心頭一動,張嘴便要說話時,卻看到站在床腳處垂著淚的敬貴妃,她沉靜紅腫的雙眼正落在自己的身上,明明一個人也沒有說,他卻能感到她對自己的擔憂與牽掛,還有在看到他醒來時的喜悅。
他想坐起來說自己沒事,才發現自己全身不能動彈,他想多說幾句話,才發現自己連呼氣都覺得困難,他轉著眼珠,看看跪在自己旁邊衣衫精致講究的女人,又看看站在床腳衣衫有些淩亂,就連頭發也沒有好好梳的女人,良久後,閉了閉眼睛,從身上擠出一絲力氣開口道:“宣大理寺田晉珂、戶部尚書羅長青、丞相魏炆廣、禮部尚書張竹成,禁衛軍統領孫彰尤。”
就這麼一句話,慶德帝說得是氣喘籲籲,跪在他麵前的淑貴妃手心漸漸發涼,她的直覺告訴她,這個寵了她二十多年的男人,可能就要離她而去了。她心裡有些難過,卻更加的焦急,這個男人是否還記得曾經的承諾,是否會把皇位留給淵兒?
“皇上,您看看淵兒,他來看您了,”淑貴妃起身把賀淵拖到床邊,有些焦急道,“您忘了嗎,您曾經說要和淵兒一道去爬山,一道去騎馬,這些您還沒有做到呢,待您好了,一定要兌現這些承諾。”
慶德帝看著自己最寵愛的三兒子,他甚至為這個孩子換過尿片,洗過腳丫,也背著他在床上玩過,眼看著這個孩子一點點長大,成為一個俊俏的青年。
“父皇,”賀淵跪到慶德帝的床前,眼眶發紅道,“兒臣記得您說過的每一句話,您快些好起來吧。”
是了,那時候他說了不少話,甚至承諾過要讓三兒子做下一任的皇帝,可是這些年來,他也沒有立他為太子,三兒的性子太傲,他總想著等他再懂事一些才好 ,等到現在,他已經沒有力氣再等下去了。
他有些渾濁的視線越過賀淵的肩頭,看到沉默的站在幾步外的二兒子,這是韋氏給自己生的孩子,他記得他功課好、規矩好、甚至孝順,他也愛賞不少東西給這個兒子,彆的卻什麼也不記得了。
這個孩子小時候長得也是白白胖胖的吧,他還記得當初韋氏抱著他,他對著自己伸手叫父皇的樣子。
孩子們都大了,可是他卻老了。
“皇上,大人們都到了。“太監總管小聲道。
“宣,”慶德帝收回視線,有氣無力道。
田晉珂等人進了大殿後,便察覺到事情不對,待他們見到滿麵紅光時,心頭一個咯噔,紛紛跪了下來,“臣等見過皇上,見過皇後。”
慶德帝也不叫起,而是道:“上文房四寶。”
淑貴妃睜大眼睛看著太監們拿來文房四寶,她知道皇上要做什麼,一顆心幾乎已經提到嗓子眼上。
“朕念,田卿家寫,你們都聽著。”慶德帝視線緩緩掃過屋內眾人,最終落到角落裡捂著嘴,明明哭得已經喘不過氣,卻沒有發出半點聲音的敬貴妃身上,他閉上眼睛,半晌後睜開,眼中已經是堅定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