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倆沉默無語,各自執筷,倪成傑也不敢問為什麼桌上就三個菜,他現在連菜都不敢夾,隻挑了筷子光飯喂進了嘴裡。
“就兩個人,菜多了我們也吃不完,反而浪費了。”
忽地,眼前突然出現雙筷子,放下筷子上的肉絲後,倪佚的聲音也跟著響起。
溫聲的解釋讓倪成傑眼眶一紅,一股子委屈的情緒從心底湧出,讓他忍不住叫了聲:“父親!”
“說說吧!今日何事讓你如此垂頭喪氣?”
說這話時,倪佚嘴裡還含著口菜,他沒講究什麼食不言寢不語,隻是狀似無意間順口問起而已。
“父親你知道了?”
“有所耳聞!”
倪成傑當然知道有人在保護他,當即也就沒有保留,把這小半天發生的事一通詳說。
不知是因為倪佚隨意的態度感染了他,還是太過鬱悶一時忘記了,倪成傑說話時,嘴裡同樣也在往嘴裡刨飯。
添好的一碗米飯下肚,倪佚就停了筷子,靜靜聽麵前的小少年吐露著自己的煩惱。
“那你為何沒有狠狠揍他們兩人?”倪佚突然問。
“我怕打傷了他們,父親又要親自上門去道歉。”倪成傑悶聲回道。
在柳府聽到的那些話,句句都沒提他倪成傑的名字,可句句都讓他心生怒氣。
就是那一瞬,他明白了祖父常說“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這句話的意思。
他不學無術,他遊手好閒,其他人提起威遠侯府來卻隻會說:威遠候府養出個紈絝,說得是整個侯府!
“做得好!”
小子舉一反三的能力還不錯,已經知曉自己做錯事的後果要由身後之人來承擔,至少以後再闖禍,就能三思而後行。
欣慰之餘,倪佚心中緩緩流淌過股暖意,不知是原主殘存的情緒還是他自己的。
右手抬起,曲起的食指緩緩敲了敲倪成傑的頭頂,倪佚忽地一笑:“下回他們再說咱們壞話,你就狠狠揍他們一頓!”
“父親!”倪成傑不明白。
“之於劉獵戶,是你有錯在先,對於古柳二人,是他們有錯在先……”倪佚詳細解釋。
這首先關乎到一個孰是孰非的問題,其次就是把握尺度的問題。
古柳二人有錯在先,被人罵了自家人,不還手才是窩囊。
可如何還手能解心頭隻恨,又讓對方隻能打落牙齒和血吞,這就要靠自己的判斷與閱曆來定奪。
這兩人侮辱朝廷親封的侯爺,打他們一頓都算是輕的,就算鬨到西平郡的古柳兩家,最多也隻是抱怨上兩句,絕不會為了這些紈絝與威遠侯府起過節。
“分寸……”
飯菜都因為倪佚所說的那些彎彎繞繞失了香味,倪成傑仔細琢磨著這段話,隱隱約約有些理解了分寸的意思。
“這些道理你慢慢就會懂,現在也不必急於一時。”
那圓溜溜轉著的眼睛透出股機靈勁,看得倪佚還是沒忍住抬手捏了捏他的臉:手感不錯!
就是這麼個動作,更是讓倪成傑忽地紅了臉。
如此親昵的動作,隻有幼時母親這樣捏過,那時的父親總是溫和地笑著,不知不覺間竟與麵前的人融合到了一起。
“父親,我已經不是孩子了,您……”倪成傑彆扭地扭動著身子,仿佛屁股下的凳子長了刺一般不安。
“不是孩子,還因為這等小事鬱悶。”倪佚直接揭穿。
“我……”
兩父子有來有往地說笑著,兩年來頭一回看到的場景讓角落的老管家差點沒忍住落下淚來。
老侯爺曾經最擔憂的就是二爺與三少爺之間的矛盾,怕父子二人又如仇人一般相處,這才讓他跟著倪佚上任,也是為了從中調和。
可今日看來,管家倒覺得二爺的本事不小,一旦振作起來,很快就能教好三少爺。
而且……
管家越看倪佚,好似就越有種看到倪家那位老祖宗的模樣。
“可吃飽了?”
盤子裡最後的一點蔬菜夾給倪成傑後,倪佚放下筷子問道。
“飽了!”倪成傑點頭。
“那就好!”倪佚撩袍站起,抬頭看了眼天色笑:“吃飽了,咱們才好走山路。”
“……”
是真的走山路,倪佚長袍前擺彆在腰帶上,左手杵著根木棍,右手牽著倪成傑的手深一腳淺一腳走在山路上。
倪成傑來到安江縣大半年,這還是頭一回用自己的腳走山路。
以往要麼是策馬奔過,要麼是坐車出來遊玩,他從來不知道原來山路會這麼難走。
寶藍色的布鞋早看不出顏色,稀泥沾滿了整個褲腿,這讓他每走一步,都更加沉重和濕滑起來。
可他隻能咬牙堅持!
因為身旁的父親同樣也是這麼走著,身後不僅背了個碩大的包袱,還要抽出手來拉他。
而且比起辛苦,他更在意手心裡源源不斷傳來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