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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笑人當然是個假傻子。
他的真實身份,就是一點紅所在的殺手集團之中的首領人,是那帶著巫儺麵具、穿著黑色長袍、嗜殺且陰鶩的絕世劍客。
誰能想得到,這樣一個潛藏在陰影中攪弄風雲的人,平時竟會以一個傻子的形象示人呢?
就連他的大哥,享譽天下的絕世劍客薛衣人,也對他暗地裡乾的事情渾然不覺。
而另一頭,薛衣人與楚留香短暫的交換了關於此事的線索之後,二人就此告辭了。
薛衣人回到了莊子裡,而楚留香與溫玉慢騰騰地在薛家莊外走著。
半晌,溫玉道:“你覺得那個薛傻子的劍法如何?”
楚留香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道:“舉世罕見。”
溫玉道:“他夠不夠教出一點紅那種水平的徒弟?”
楚留香道:“足夠了。”
溫玉道:“他上來就要搶我手上的魔杖。”
魔杖,是溫玉故意拿在自己手上的。
在外人看來,這不過隻是一根平平無奇的木棍兒,一個女孩子手上拿一支樹枝又怎麼樣?根本平平無奇的。
她還穿了一身兒很奇怪的衣裳呢,這皮質手套和小羊皮的靴子,都是現代工藝,古代人是絕不可能見過的。
饒是好奇,正常反應也應當是盯著她的衣裳或者鞋子看,盯住魔杖,就隻能是有心人了。
楚留香深以為然:“一個傻子或許也會做這樣的事情,可是他的劍術實在太好,令人不得不多想。”
溫玉道:“但我不能確定。”
楚留香道:“這事兒誰能確定?如今紅兄如石沉大海、杳無音信,我們的線索這樣少,能找到一兩個懷疑的人,已很不容易。”
薛笑人到底是真傻還是假傻,這實在是不好說,但正如楚留香所言,現在的情形,容不得他們放過一點線索。
溫玉並不言語。
他們不知不覺已走入了一片密林之中,這裡的溫度濕度都不錯,密林裡的一顆栗子樹上,居然還稀稀拉拉地掛著幾個沒掉下來的毛栗子。
毛栗子之所以叫毛栗子,正是因為其外頭有一層像刺蝟一樣的皮,裡頭才包裹著平時人們在街上看到的、正在叫賣的栗子。
就在溫玉走過栗子樹底下的時候,一陣風吹過了樹上的果實,一顆尖尖的毛栗子就要落下,溫玉伸出手,輕輕那麼一揮,落下的毛栗子居然詭異地重新上升了!
若非陸地神仙,又豈能做到這樣的事?
楚留香挑了挑眉,不由的發散出了自己的好奇心:“阿溫,你這是怎麼做到的?”
溫玉高深莫測地說:“與我可以把我的帽子變成是個倉庫、可以讓狹小的帳篷內部空間變大的本事有大關係。”
也就是空間魔法的另外一種應用方式。
楚留香更好奇了。
他也是個好奇心旺盛的人,如今這樣苦思冥想、又複而盯凝著溫玉的眼神,像是一隻忍不住要去撥弄老鼠的貓。
但溫玉卻揮了揮手,神秘莫測:“解釋起來太麻煩啦。”
楚留香有點失望。
溫玉忽然開心起來,興衝衝地對楚留香說:“我們要在這裡守株待兔,反正閒著也是閒著,不如陪我去撿撿石頭!”
楚留香疑惑:“石頭?”
溫玉道:“不錯,正是那種很沉、很重的大石頭。”
楚留香:“……你拿得動麼?”
溫玉莫名其妙地瞥他一眼:“我如果要自己拿,還自稱什麼化外之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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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月如彎鉤。
薄雲如輕紗般籠罩住了這月鉤,黑黢黢的夜色之中沒有一點光芒,隻有草叢裡偶爾發出沙沙、沙沙的響聲,似是什麼小動物靜悄悄地躥過。
中原一點紅帶著個麵具,走在這條路上。
寒深露重,他卻依然隻穿著一身薄薄的勁裝,勁裝勾勒出他勁瘦有力的身子,好似在無聲地訴說這青年人鐵打般的意誌與千錘百煉的身體。
他自小就是個練武的好苗子。
他的師父或許也正是因為這個,才從千百個會被凍死、餓死的孤兒之中挑選中了他,給了他一口飯吃。
從此以後,晨鐘暮鼓、聞雞起舞。
在他二十歲那一年,“搜魂劍無影,中原一點紅”的名號就已在中原武林之中打響,他以一柄快劍入江湖,殺了足足一百多人,見血見到自己的心麻木不仁,才終於迎來了解脫。
活到二十九歲,他才終於明白,“感情”二字對於一個人來說,是多麼的重要。
友誼,是一個偉大的詞語。
但他注定無法享受太久!
一點紅站定。
他走到了一處廢棄寺廟的院子裡。
他知道,廟中佛像背後,有一條秘密通道,通往他們組織的秘密據點處。
他也知道,自己叛逃之後,這一處據點,一定已經被放棄了。
中原一點紅就地盤腿坐了下來。
他在等。
果然,過了一會兒,忽然有人陰惻惻地道:“你竟敢來。”
這人從黑暗中淩空躍出,穩穩落在地上,隻見他也勁裝疾服,體格強健彪悍,手中一柄窄而薄的劍,與一點紅的那一柄,正是師出同門。
他就是那日的領頭人!
那日他沒能殺得了一點紅,今日他卻一定要一雪前恥。
一點紅冷冷道:“我要見首領。”
領頭人冷笑:“你憑什麼認為,他還會見你?”
一點紅的聲音慢慢地從他的麵具後傳來:“憑你殺不了我。”
空氣忽然結冰。
領頭人厲聲道:“那麼這樣呢?!”
黑暗中又躍出幾條人影來,前後一共五人,將一點紅團團包圍。
這組織裡一共隻有十個殺手,叛逃的那個正坐著,那天被溫玉燒死一個,被一點紅殺死兩個,領頭人負手立在包圍圈外,剩下的人,全圍著一點紅。
人全齊了。
一點紅仍不動。
他的長劍就放在自己的腿上,慘白的手輕輕地撫摸上了劍,好似一個酷烈的男人,正在用最令人纏眷的力道,去撫摸他的情人。
他道:“首領會來見我的。”
領頭人重重地跺了跺腳,厲聲道:“為什麼!”
一點紅道:“因為你們是他精心培養了這麼多年的勢力,若被我罄殺殆儘,他會心疼。”
空氣再次結冰。
不得不說,一點紅的談判技巧,極其的霸道,卻也很管用。
月光輕輕灑下,撒在了黑暗中,勾勒出半麵紫檀木的麵具。
木麵具,黑衣袍,手中一柄薄劍,如惡鬼一般。
組織的首領現身了。
月光也終於落在了一點紅的臉上。
他臉上那個青慘慘的麵具,也好似惡鬼一般,他緩緩地站了起來,喉嚨乾啞,對著那黑袍客道:“……師父。”
黑袍客冷酷的雙眼已落在了他的身上。
一點紅麵具下的臉,肌肉已止不住地開始抽動。
而他的師父好似能看透這一層。
黑袍客冷冷道:“你是想活還是想死?”
一點紅道:“我沒有活的路。”
黑袍客道:“好!你是自戕還是要我殺你?”
一點紅緩緩道:“我死了,事就了了,與旁人再無關係,我門隻是要清理門戶。”
薛笑人道:“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