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即使知道魔教的人都快要前仆後繼地找上門來了,眾人瞧上去也絲毫沒有任何改變,甚至殺完人的一點紅還能回酒席上繼續把酒言歡。
至於堆在屋子裡的那一堆買命的寶石,竟是誰都沒有再看一眼。
這些人的神經仿佛已是鐵鑄成的,似乎發生任何事,他們都能夠連眼皮子都不撩一下。
……其實這也難怪,即使是剛剛踏入江湖一年的溫玉,她所見過的危險、所處過的絕境,也實在是很多,若是每一回都大驚失色,那她臉上的肌肉估計都得因為神色的變化而發達不少。
酒足飯飽之後,眾人就說笑著走出了酒樓,那春華樓的掌櫃的一直探頭探腦的……
他被玉簫道人威脅,把溫玉帶到了他埋伏的屋子裡去,溫玉懶得理他,也不認為他有什麼被報複的必要。
但這掌櫃的顯然很是忐忑。
他忐忑不安,賠笑道:“各位客官,這些珠寶……”
溫玉微笑道:“你想要?”
掌櫃的立刻搖頭:“不不不,溫姑娘在說什麼呢……”
溫玉笑道:“這似乎是我們的買命錢。”
陸小鳳摸著胡子道:“似乎是的。”
溫玉淡淡道:“西方魔教既然想要我們的性命,付一點錢也是很應該的,不花白不花,我還要謝謝玉羅刹這樣大方呢。”
說著,她就真的伸手拿過了這些珍貴的珠寶,和眾人一起分了,揚長而去。
***
事情就這麼定下來了。
溫玉小姐目前要做的就是等待。
等待,其實有時也是一件很煎熬的事情。
但溫玉小姐相信自己的朋友們有能力做好這件事。
另外就是……搞事歸搞事,生活歸生活,若是因為知道西方魔教已盯上了他們,就疑神疑鬼、吃不好睡不香,終日生活在惶恐之中,那才是著了西方魔教的道了。
溫玉小姐並不喜歡按照彆人的計劃走,她喜歡讓彆人按照她自己的計劃來。
西方魔教如此自傲於自己的手段,溫玉小姐就偏偏不怕,偏偏要蔑視他們。
陸小鳳他們,都是成熟的江湖人士,即使是刀架在了脖子上,他們都能麵不改色,這種不痛不癢的恐嚇,著實算不了什麼。
但傅紅雪……
傅紅雪這幾日似乎心事重重。
他練刀練得更勤奮了。
他雖然是個孩子,卻比大部分的孩子要沉默寡言的多,長久的壓抑生活,令他學會了把一切都藏在心裡,如今雖然和溫玉小姐住在了一起,但畢竟……習慣與性格既然已經形成了,就很難再改了。
清晨,天還隻有蒙蒙亮的時候,傅紅雪就已從自己的床榻上翻身躍起。
這個時候,溫玉姐姐還沒有起床。
溫玉小姐的小院裡沒有任何嚴苛的規矩,甚至連幾點起床的規矩都沒有……這在傅紅雪看來,簡直是不可思議的事情。
現在這個時間,溫玉姐姐想必還和雪鴞鴞一起待在被窩裡吧。
……雪鴞鴞和它的主人一樣,雖然是屬於慣常愛夜間出沒的貓頭鷹類群,但是作息居然比正常人類還要更正常一點,也很喜愛睡懶覺呢。
不……應該說,它隻是特彆喜歡陪在溫玉姐姐身邊。
真不虧是第一愛寵!
總而言之,此時此刻,溫玉姐姐還在睡覺。
傅紅雪醒來,換上自己慣常的黑衣……他對衣裳其實一點興趣都無,溫玉姐姐倒是帶著他去成衣店找裁縫,但是他興趣缺缺,並且認為那種過於寬大的衣袖、過於長的衣服下擺會影響自己出手的速度。
那時候,溫玉姐姐就用一種奇異的表情看著他,最後歎了口氣,道:“看來你的確是個天生做刀客的好料。”
對刀的喜愛,讓他悲劇的人生裡起碼有了那麼一丁點還算不錯的部分,全心全意地沉浸在刀法之中,對以前的傅紅雪來說,也是短暫逃脫花白鳳桎梏、得以喘息的時間。
他起床,在清晨的第一縷陽光之下悄聲出門,拐到東廂房背後的那一小片僻靜之地,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他的心似乎已寧靜如井水。
他的麵容冷酷,絲毫沒有半分表情……現在他看上去,是一丁點都不像是一個小朋友了。
清晨的微風,已輕輕地吹過了他的麵龐。
清風穿過他漆黑的發絲,令他額前的碎發輕輕地拂動,這少年仍閉著眼睛,一動不動,渾身的肌肉似乎都已處於一種蓄勢待發的狀態之中。
忽然,在那一刹那,他睜開了自己的雙眼,而與此同時,他猛地拔刀——!
刀,是漆黑的刀,卻也是閃電般的光芒。
沒有人能形容這一刀的速度,也沒有人能形容這一刀的輝煌,他的年紀太小,這一刀裡還隱藏著一些瑕疵,倘若他在多練習三年,他的刀就足夠威震江湖。
花白鳳其實把自己的仇人記得很清楚。
殺死白天羽的頭一號仇人,就是那邊城邊緣的沙漠之中,“關東萬馬堂”的老板馬空群。
以傅紅雪的天賦,再過三年,馬空群隻有跪在地上喊他爸爸的份兒。
所以花白鳳挑選冤大頭的眼光著實是不錯。
但傅紅雪的眉頭卻皺了起來。
他緊緊地握著刀,又重新將刀送回刀鞘之內。
拔刀、收刀、拔刀、收刀。
與一般人的想象不同,“刀法”並不是一種花裡胡哨的東西,他練刀也絕沒有什麼秘籍可言,一切的悟道,就在這最簡單的動作之中,隻有將這最簡單的動作做到極致,殺人的刀法才能練成。
傅紅雪本是非常明白這道理的。
但不知為何,今天的他居然有些心浮氣躁了。
忽有一人冷冷道:“你的心亂了。”
這人的聲音冷而尖銳,好似兩把刀子,每一個字都並不重、都帶著一種淡淡的感覺,可合在一起,卻隻讓人心中一凜。
傅紅雪渾身一震,霍然回頭。
一個白衣人正負手而立,他神色冰冷,一雙眼睛如天外的寒星,頭上頂著一個頗為講究的檀木冠,正瞧著他。
傅紅雪皺了皺眉,冷冷問:“你是誰?”
白衣人並不回答,道:“我聽說她帶回了一個孩子,就是你?”
“她”指的自然是溫玉。
傅紅雪摸不準這白衣人與溫玉姐姐的關係,於是閉上了嘴,一言不發,但那雙小野獸一樣的眼睛卻緊緊地盯著白衣人——他的警惕心顯然很強,隨時預備著對他動手。
白衣人被他這樣盯著,麵色仍然很淡,似乎完全看不出來他的敵意、亦或是他看出來了,但就像一隻小貓小狗的敵意一樣,全然不在意。
白衣人道:“你在練刀。”
傅紅雪道:“……嗯。”
白衣人道:“練刀需要心靜,你不知道?”
傅紅雪冷冷道:“這同你沒有關係!”
白衣人道:“西方魔教要找她的麻煩?”
傅紅雪怔住。
這白衣人雖然麵容很冷,但顯然對溫玉姐姐很是關心,才能說得出這話來。
溫玉姐姐的小院子,並不是所有人都能進來的,隻有經過她承認、允許的人,才能進得來。
所以這個人……想必不是敵人。
這人當然就是葉孤城。
但正所謂王不見王,傅紅雪雖然是個乖巧的孩子,但他的心性又是何其的高傲,而葉孤城的個性嘛……冷雖然是他的外表,但這人內心真的很是理直氣壯、傲氣逼人。
這樣的兩個人互相能看對眼才奇了怪了。
葉孤城道:“你認為自己有義務保護溫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