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霓沒給方穆揚回答的時間,半是嘲笑地說:“你還是在醫院裡呆著吧,在彆的地方天天畫漂亮姑娘,就是作風問題了,你在醫院住著,彆人當你是病人,也不願意跟你計較。去了鄉下,可就沒那麼容易了。”在鄉下受貧下中農教育了這麼多年,一失去記憶就又恢複了沒被改造前的性子。想來這改造的作用很有限,就沒必要再去接受一遍了。
“你是不是想讓我一直畫畫?”
每每費霓懷疑方穆揚徹底恢複了清明,都要被他不同常人的邏輯否定掉之前的想法。
“其實想畫在哪兒都能畫的。”方穆揚挪了挪他和費霓中間的盤子,留出一塊空地兒,他用手指在桌上比劃,費霓以為他要跟自己寫些不能讓彆人看的畫,盯得很仔細,很快費霓發現方穆揚在畫畫。他的手指頭此時充當了畫筆,桌子成了畫布,上麵的圖,彆人看不見,但方穆揚能,費霓慢慢發現方穆揚畫的是一個女人,男人沒有這麼大的胸脯,男人的線條也不是他畫的線條,這個女人正在喝汽水。
費霓放下汽水瓶,拿眼去看四周,四周都是人,小飯館裡沒電扇,空氣粘膩膩的,她耳朵越發地燙。她拿筷子的另一頭去敲方穆揚的手指,“快點兒吃飯吧。”
方穆揚揪住筷子頭,仰頭看她,費霓避過他的眼睛,放開了那隻筷子,低聲說:“你還吃不吃飯?”這聲音裡有一點惱羞成怒的味道,她以前以為他雖然不算什麼正經人,但勝在有一雙正經的眼睛,不該瞅的地方絕對不瞅一眼,現在她發現了他眼睛和睫毛的欺騙性。他不動聲色地把她從上到下觀察了個遍,而她竟沒發現。
方穆揚把筷子還了回去,給費霓夾了一筷苜蓿肉,讓她多吃點兒。
“上次我見你的時候明明在腦子裡把你畫了一遍,回去的時候再畫總覺得差點兒什麼。”
費霓打斷了他:“我給你的連環畫,你是不是沒看?”
“看了。”
“那你能不能畫差不多的?”
“應該可以吧。”
“那你就去畫那個,彆老畫女的了。”
方穆揚其實也畫男的,但他沒澄清。他對費霓說可以。
“你爸說你要結婚了。”
費霓想說哪有這麼快,但沒說就咽了下去,她遲早要結婚的。
“你是不是因為怕人讓你和我結婚,才不去醫院的?他們如果問我的意見,我一定不會讓他們和你提這種要求,這對你不公平。”醫院領導因為方穆揚畫小護士的事,主動提出要幫他介紹對象,問他喜歡什麼女孩兒,他說費霓,領導咳嗽了兩聲,說費霓就算了,之前跟她提過結婚的事情,她不同意,因為這個,現在都不來了。
雖然費霓確實認為同方穆揚結婚,她很吃虧,但此刻這種話由方穆揚說出來,費霓沒來由地覺得他有些可憐。
“他們是提了結婚的事情,在你隻認識我的情況下,對你也不公平。”大概自己都覺得這話沒說服力,又換了話題,“回知青點的事不要再提了,讓知青辦給你解決工作,你多去找幾次,他們會給你解決的。你有了正式工作,淩漪或許會回心轉意也說不定。”
“她不需要回心轉意,我也不需要。如果我有正式工作,你願意和我去看電影嗎?”
“我現在其實不怎麼想看電影,翻過來倒過去就是那麼幾部。”
“那你禮拜天和他去看什麼?”
費霓又給方穆揚夾了一筷小青菜,“以後不要再到廠裡來找我了,你現在覺得我重要,不過是因為和我熟悉而已。等你有了工作,接觸的人多了,就會發現我對你沒什麼特彆的。”
“你和彆人是不一樣的。”
費霓並不信他的話,“等你有了工作,見的人多了,再說這話也不遲。”
“無論什麼時候,你對我都是不一樣的。”
“快點吃吧,天不早了,吃完了我該回家了。”
費霓低頭扒拉碗裡的青菜,她想兩個人點三個菜還是多了,都吃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