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 15 章(1 / 2)

林格要回知青點,方穆揚去火車站送他,一起附送的還有傅伯母送他的牛肉乾和糖果。林格不要,方穆揚說他要是不吃,可以分給村裡的小孩子。隨著林格一起離開的,還有方穆揚自製的礦石收音機,他本來想自己聽,但沒辦法弄天線,於是送給當年一起插隊的朋友,太寂寞了可以聽一聽。

林格發現,他第一次去醫院看見的方穆揚和現在的方穆揚有很大差彆,現在這個和他以前認識的簡直一模一樣。

“你是不是都想起來了?”

方穆揚不說話。想不起來有很多好處,人們對蒙昧的病人要求要低得多,雖然也會喪失很多權利。

林格沒再問下去,進了車廂,擠在人群裡朝他揮手。很快,車子駛離,留方穆揚一個人。

方穆揚坐電車去了他最早住的老宅。他姥姥是新派人,美國留學生,喜歡住洋房,三層樓也要花大價錢安電梯,每間房都要配浴室;他父親這一脈則很老派,老宅子一代傳一代,到他六歲他爸把這宅子捐出去,他們姓方的人家已經在這棟四進的院子住了一百五十年,除了必要的修繕,連家具的擺放都是一百多年前的。他家的房子越換越小,從四進的院子換到兩進再換到公寓房,他在空間上倒沒什麼感覺,他不喜歡在家裡呆著,家再大,也攔不住他出去玩,唯一的缺點是小房子裡一家人低頭不見抬頭見,他爸爸想打他隨時都能找到他,以前住大院子的時候,隨時都能逃,那時東西少了也很難發現,不像他在公寓樓,把床上的皮褥子換了進口的溜冰鞋,第二天就被逮到。

方穆揚發現他以前常爬的那棵李子樹還在,隻不過已經成了公產,禁止路人采摘。

他咬著根小豆冰棍,坐在陰涼地觀察過往的男女老少,離老宅不遠,就是一個公園,裡麵的荷花開得正盛,要不是答應傅伯母給她畫幅荷花圖,方穆揚還要在老宅門口再呆一會兒。

快到晚飯點兒,他才從公園出來去了傅家。

淩漪也在。

方穆揚的父親曾是淩父和傅社長的老上級,這些年隻有傅社長靠著妻子根正苗紅的出身戰戰兢兢

地還勉強維持著原來的生活,雖然降了級,但比昔日的領導和同事都要好不少。

淩漪梳著一條法式粗辮子,因為她祖母的異族血統,她的五官都比常人要深刻些,連帶著讓人覺得她有一顆深邃的靈魂。

她如果知道方穆揚要來,一定會換個時間再來拜訪。她不是方穆揚的女朋友,但因為方穆揚把推薦名額讓給了她,旁人總覺得她有照顧方穆揚的義務,雖然方穆揚進醫院不是為她。就連她自己,背著人的時候,也未嘗不於心有愧。

當時她覺得前途無望想要了結生命的時候,是方穆揚把她救了下來,又把推薦上大學的名額讓給了她。那時的她是真心喜歡方穆揚,為了讓他相信自己上大學後也會一直等他,她甚至準備毫無保留地把自己獻給他。

後來方穆揚住進了醫院,她並非不想去看顧他,隻是人言可畏。她不想讓人知道是方穆揚把大學名額讓給她的,已經知道的就算了,她總去,這個範圍肯定擴大化,一個男的把名額讓給女孩子,總會讓人想到彆的方麵。傳言經過種種的改造,她就和方穆揚一輩子綁定了,這個方穆揚又不是她以前認識的那一個,她不甘心。

淩漪一開始連臉上的笑都處處透著勉強。方穆揚卻很坦然,完全把她當成個昔日朋友相待。

淩漪很快意識到方穆揚不是她上次見到的那樣,他說話的方式舉止都是她以前認識的那個。

她激動得幾乎要落淚:“你終於好了。”她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以前的那個他。

方穆揚卻不覺得以前的自己有多珍貴,也不能夠理解淩漪的激動心情。

傅家夫妻越看越認為這對小男女越般配。

飯畢,方穆揚被傅伯母要求送淩漪回學校。

一路上,淩漪都在解釋自己為什麼沒有經常去照顧方穆揚。

方穆揚認為她的愧疚全無必要,“沒必要糾纏這個,你完全沒有照顧我的義務。”

他當初讓出名額,隻是想讓她好好活著,並沒有想從她這裡獲得什麼回報。

費霓的眼睛直愣愣地盯著屏幕,心思卻全在電影外。她已經看完了一場電影,又換了一場。

她又想起小時候被方穆揚放鴿子,那天爸爸媽媽哥哥姐姐都去電

影院看電影了,她因為方穆揚答應要請她去看免費電影,固執地一個人在家裡等,等到家人從電影院回來,方穆揚還沒來。姐姐要帶她去逛百貨商店她也不去,仍要等他。等到太陽落下,也沒等到。她晚上沒吃飯,被氣飽的,很生氣,一半是為他不守承諾,另一半是因為自己當了真,家裡人還都知道她當了真。但這氣也生得很有氣勢,因為自認為能夠懲罰他。第二天她才知道他又有了錢,不需要再把虛幻中的蜜糖塗在嘴上哄她換一個真實的螺絲轉,更不需請求她的原諒,那天她得出一個結論:雖然她和方穆揚同為社會主義接班人,但兩個人的關係本質還是資本主義的金錢關係,偶爾會帶上層溫柔的麵紗,但關鍵時刻就露出獠牙。

有求於她和沒求於她的方穆揚是兩個人。

今天倒不生氣,失望也是意料之中的失望,因為她隻是單方麵的邀請,他並不沒有承諾。

可仍是失望,沒他配合,她就分不到屬於自己的房子。

不結婚永遠不能有自己的房子,可結了婚也未必有,與其到彆人家裡寄人籬下,還不如在自己家裡打一張地鋪,再難些,也不用看彆人臉色。但十幾平的房子,住五個人,以後她哥哥嫂子再在房間裡給她添個侄子侄女,就算是親人,也有諸多不便之處。

想來想去,都是煩惱。

費霓乾脆不想以後,耐心欣賞起電影,明天再難,現在風把從樹上卷來的清新氣息灌到脖領子也是舒服的,電影裡窗簾和打蠟的地板以及桌布,都那麼合乎她對未來的理想,其實色彩也有不和諧之處,但房間的寬敞足以彌補。

費霓的頭擱在膝蓋上,眼睛盯著屏幕,她的耳朵突然一陣發癢,有人拿草去搔她的耳朵,那草還點兒地上冒出來的濕氣,她忍不住咳了一聲,待要罵才發現那人不是彆人,正是方穆揚。

一股熱氣鑽進她的耳朵,“等久了吧。”

和這句話一起送過來的還有一個冰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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