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下班時間,費霓並不急著出廠子,而是站在報刊欄前看報紙。
費霓在報上的一行小字裡又看到了“白卷英雄”的大名,三年前大學在錄取學生時增添了文化考試的比重,費霓剛看到了些上大學的希望,就被這位並沒有交白卷的“白卷英雄”給熄滅了,英雄雖然考試不合格,但因為寫的信還是有了大學上。報上的字使她又回想起那封引起很大轟動的信,有一句她記得一字不差:“對於那些多年來不務正業、逍遙浪蕩的書呆子們,我是不服氣的,而有著極大的反感,考試都被他們這群考試迷給壟斷了。”
因為這句話造成的次生影響,費霓沒有上大學,而是站在製帽廠前的報紙欄前看報紙。
她估摸著方穆揚快到了,就向廠門口走。
葉鋒出現在廠門口並沒有在費霓的意料之內。
葉鋒隻當費霓是耍小性子,他想冷一冷她,她自動就會屈服。他對費霓並不是完全滿意的,當子女的希望自己未來的配偶使父母滿意,不僅是希望未來家人能夠和諧相處,還有一份虛榮心在,期待父母能夠認同自己的好眼光。但費霓並未在他父母麵前呈現最好的一麵,這讓他失望。他雖然對費霓的家庭不滿,但仍是儘力敷衍他的父母,費霓卻並沒給他這個麵子,還同他鬨彆扭。
但一周多不見,費霓的好還是戰勝了她的壞,正巧下屬的無線電廠有個到費霓哥哥插隊的縣招工回城的名額,葉鋒樂意做個好人,給費霓一個台階下。這個工作是很難得,他相信費霓不會不知道。就連費霓自己的工作,他也是能夠幫忙調動的。
費霓此時看葉鋒,心態已然很平和,她同他打招呼,稍稍笑一笑,視線又轉向方穆揚要來的方向。
葉鋒本想叫費霓去館子談,但費霓直接拒絕了,她剛要說她已經結婚了,葉鋒又拋出了她哥哥的工作解決方案。
如果費霓沒結婚,或許會狠狠糾結一番。但結婚免去了她這一思考過程。
她知道葉鋒肯定不會幫一個已經結婚的女人。
謝謝剛出口,又馬上補上了一句:“我結婚了。”
“你結婚了?開玩笑吧。”葉鋒無法掩飾他的驚訝,他們分手也不過是上周的事情。
“我沒必要騙你。”
“和誰?”
“我同學。”
“是我認識的你那個同學嗎?”
費霓默認。
葉鋒忍不住問,話裡有掩飾不住的怒氣:“你是一直在我們中間遊移不定嗎?”
費霓理解他的怒氣,同他解釋:“不管你信不信,我是在和你徹底結束後,才和他交往的。在這之前,我們就是同學關係。”她並沒有腳踏兩條船。
方穆揚緊趕慢趕終於趕到了費霓廠門口,比工廠大門更顯眼的是費霓和一個男人。
那個男的他倒認識。
他騎到費霓麵前,並未下車,單腳點地,很有禮貌地衝葉鋒笑了笑。
葉鋒認出了方穆揚和他騎的那輛車。
“費霓,你就嫁了這麼個男人,連車都要騎你的?”葉鋒因為這消息太過難以接受,從前的好風度一掃而光,話裡的嘲笑顯而易見。但必要顧及著身份,也隻是嘲笑而已。他舍下麵子來找費霓,沒想到她已經結婚了,凸顯得他像個笑話。
如果費霓後悔了反過來巴結他,他會看不起她。
費霓不反悔,他更看不起她,認為她蠢。就因為跟他賭氣嫁這麼一個人,以後她一定要後悔。更愚蠢的是,南牆已然撞了,現在還不知道改悔。
費霓反駁他,話裡帶著刺:“什麼叫這麼個男人,他好得很。我們夫妻感情好,乘一輛車怎麼了?”葉鋒完全沒有認識到她和他分手的根本原因,居高臨下地找她,賞賜她哥哥一個工作機會,她不去深想裡麵的邏輯,勉強理解成那是好意;即使他質問她的人品,她也能平靜解釋,如果到此,兩人是能好聚好散的。但葉鋒非要沒有界限地貶損她的伴侶,她和方穆揚已經結了婚,在外人麵前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貶低方穆揚就是在貶低她。
她說了再見就跳上了自行車後座,伸手攬住了他的腰,催他騎快點兒。
等到拐了彎,她的手才離了方穆揚的腰。
“你嘴不是挺能說的嗎?他這麼說你你怎麼不反駁?”
方穆揚笑著說:“勝利讓人寬容,再說你不是替我反駁了嗎?他怎麼又來找你了?”
“我怎麼知道?反正這次他知道我結婚了,就不會再來了。”無疑還是認為她高攀了他,認清狀況還回去找他,她不去,他就來提醒她。
“我明天估計能弄到電視機票,你就彆忙活了。”
“怎麼弄到的?”
“想弄就能弄得到。”
“你怎麼老是這一句?”驚喜來得太過突然,費霓簡直不敢相信,“你為這個欠了好大一個人情吧。”費霓知道人情這個資源是不可再生資源,用一次就少一次。沒人愛理貪得無厭的人。費霓自己能用錢解決的,就儘量不去麻煩彆人,但也有錢不管用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