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家的前一天是周六,晚上,照往常一樣,方穆揚要求為費霓儘他應儘的義務。
“彆了,明天還要早起。”又嫌這理由不夠,“都最後一天了,就彆吵人家了。”這一晚對鄰居的印象肯定比往常要深刻,都要搬家了,前一天還要折騰到半夜,這個印象恐怕要保留個一年半載的,或許更長也說不定。
而且方穆揚給她借了許多書,她看完又了馬上給她帶新的過來,她覺得好的也讓方穆揚看,今天她還想多看一會兒書。
“咱們安安靜靜的,連句話都不說。怎麼就吵人家了?要吵也是人家吵咱們。”
“人家多長時間,你多長時間。”
方穆揚拿手指去刮費霓的鼻子,笑道:“我多長時間?你覺得長嗎?我怎麼認為良宵苦短,我還以為你和我一樣的想法。”
費霓低頭不讓他看見自己微紅的臉,伸手去拍他的手指,“離我遠點兒,我還要看書。”
往常方穆揚是不可能同意的,因為這是周六。
但他今天說好,“也好,我願意離你遠點兒,也願意讓你看書,不過你得幫我個忙。”
“什麼忙?”
方穆揚湊到她耳邊,說了一句。
費霓的頭仍低著。
方穆揚問她:“你願意幫一幫我嗎?”
他的眼神很正經,聲音很正經,動機聽上去也很正經。
而且他說她可以用襯衣把關鍵部位擋住,費霓在長時間的沉默後點了點頭。她知道這是學畫的必修課,而且他們是正式的夫妻,他要找彆人去幫忙,就成耍流氓了。
費霓同意後,方穆揚就去關窗戶拉窗簾。他的動作很緩慢,拉窗簾的時候完全背對著費霓,留給她褪衣服的時間,他聽見衣物和身體的輕微摩擦聲,等這聲音徹底消失,方穆揚才轉過身,費霓躺在地麵的席子上,身上隻蓋著一件襯衣,她連腕上的手表都除了。她躺在席子上看書,捧書的兩手舉得高高的,比她的臉給擋住了。
方穆揚並未急著畫,他取了蚊香點燃,又把屋頂燈關了,開台燈。
屋裡的燈頃刻暗了些,費霓露出的那一部分皮膚在燈光下顯得格外的白,白中慢慢泛出一點紅,不知道是台燈映紅的還是怎樣。
方穆揚在燈光下觀察她,大概是思考從哪兒下筆。費霓的眼睛盯在字兒上,翻頁速度比往常慢了許多,她不看方穆揚,卻知道方穆揚在看她。她忍不住又把襯衣往上拉了一點,但襯衣就那麼長,顧上不顧下,她兩條腿不由得並攏得更緊了,從腳趾到頭發絲一陣一陣地發緊,費霓隻盼著早早結束,她好能心無旁騖地看書。現下書裡的字隻是字,怎麼也連不成句子。
方穆揚並未急著畫,而是給自己倒了一杯水。邊喝邊看她,還向她解釋,“不知道怎麼回事,嗓子突然有點乾。你要不要喝水?”
“不用。”
費霓的眼睛偷偷從書裡的字句上跑了出來,她看見他喉嚨在跳。
“快點兒畫吧。”
“畫之前總得觀察觀察吧。你把身子側過來,臉麵對著我。”
費霓按著他說的話做了,手指死死按著襯衣,仿佛不按襯衣就會滑下來似的。
方穆揚坐在椅子上,身子向前仰,更為仔細地觀察她。
費霓一手按著襯衣,另一隻手拿著書,她的兩隻腿忍著不擰在一起。
偏偏方穆揚一點兒都不著急,湊過來問她:“看的什麼,給我講講。”
“你要再不畫,我就睡覺了。”
方穆揚便開始削筆,他削得很慢。
費霓有點兒惱,“你畫之前怎麼不把筆準備好?”
方穆揚積極承認錯誤,“下次再畫你,我一定提前削好鉛筆。”
這時間對於費霓格外的漫長,這天太悶了。天很熱,現成的電扇卻沒開。此時關了窗子拉了窗簾,就更顯得悶。
她的鼻子上額頭上慢慢布上了一層細細密密的汗珠。身上也有了汗,黏黏膩膩的,一點兒都不清爽,她按在襯衣上的手指上也被汗給浸濕了,襯衫上有了個不清楚的手印。
費霓書上的句子看得斷斷續續,但翻頁卻翻得很快,屋裡最響亮的聲音便是這翻書聲。
她越來越煩躁。對於費霓來說難的不是保持同一姿勢,而是克製不去想方穆揚畫上的自己。她忍不住問:“畫好了嗎?”
方穆揚並不回答她。
過了會兒,方穆揚的眼睛從畫紙轉到費霓,“要不要來看看?”
費霓想看又不好意思看,但想看的欲望還是把另一部分給戰勝了,“你把床上的毯子給我拿下來。”
她接過方穆揚手中的薄毯子,迅速地把自己裹起來。站起來的費霓已經把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她赤著腳連鞋都忘了穿,走到電扇前,旋開開關,對著電扇,讓這風吹走她臉上的汗珠和潮熱。
等整個人都降了溫,她才去看方穆揚的畫。
她懷疑自己看錯了,又懷疑方穆揚動了手腳。
“這是你剛才畫的?”
畫上哪有費霓,不光沒有費霓,連個人影子都不見,隻有劈裡啪啦的雨點,雨點落在已儘乾涸的小河裡,河麵泛起陣陣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