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晚飯,瞿樺是在家吃的。
老瞿不在家,如果在家,他一定以為是自己的話發揮了作用。這點自信他還是有的。
穆靜今天不上班,晚飯前特意做了一道甜點,因為她從小秦嘴裡聽說婆婆喜歡吃甜食。甜點她是跟小表姑學的,小表姑以前是家政係畢業的,會做各類西式甜點。她隻學了這一道甜點,過年時做給家人吃,她的弟弟最買她的帳。請婆婆嘗了,婆婆也覺得很好,不過他的兒子不喜歡吃甜食,沒這個福氣享受穆靜的手藝,穆靜笑著說,您愛吃就好。
穆靜坐在瞿樺旁邊,因為知道他今晚回家的目的,多少有點不自在。她越是不自在,怕顯出來,反而臉上總是帶著點兒笑,她忙不迭地給瞿樺布菜,自己倒沒吃多少。她的婆婆看不下去,笑道:“你不用管他!倒是你要多吃一點。”兒媳把兒子當回事,做母親的總是高興的。
穆靜不好意思地笑笑,“他這些天在醫院裡吃得不怎麼好。”
瞿樺開始也納罕,以穆靜的心性,即使存心討好他,也不必做得這樣明顯。現在他看出來了,穆靜一心要討好的並不是他,而是他的父母,一部分對他的討好也是為了給他父母看的。她不是病人,討好一個醫生的作用是有限的,他的父母比他能量要大得多。穆靜跟他結婚,並不是看重他,而是看重他的家庭,現在看來,她的努力已經初具成效,在他父母眼裡,她是一個被新婚丈夫冷落的賢妻。
這麼好一個妻子,瞿樺當然不便冷落她。他當著母親的麵親昵地拍了拍穆靜的手背,說她這些天她才辛苦了。穆靜跟中了電似的,猛地縮回了手。之後察覺自己的反應有些過度,又笑著答道:“不辛苦。”在她婆婆看來,隻當她害羞,見到小夫妻關係不錯,她也放了心。她雖然之前對穆靜的家庭不滿意,然而兒子結了婚她總不能盼著離婚,而且這些天穆靜的種種好處她也看在眼裡,如果不是家庭拖後腿,和她的兒子是很般配的。
瞿樺的這一拍手很有作用,穆靜不在給他夾菜,隻低頭吃飯。
這沉默一直延續到房間裡。當著他父母的麵她總是對他有好些話可說,離了彆人,兩人馬上就變得隔膜起來。
“明天還有手術安排嗎?”
“剛才吃飯的時候你問過了。”
穆靜的記憶一向很好,可飯桌上的話她竟然忘了,大概真的是無話可說。她用笑遮掩。
“這麼笑你臉不酸嗎?”從飯桌一直笑到現在。
他也笑,這笑有些嘲諷。
穆靜一愣,莫非他發現了她在裝,然而伸手不打笑臉人。她假裝不懂他的意思,半笑半嗔道:“彆的你不管我,偏在這小地方管起我來了。做了你的媳婦兒,連笑都不許了嗎?我偏要笑。”
穆靜的長相是偏清雅的,她沒結婚的時候總穿藍綠灰一色的衣服,式樣是最大眾的一類,比同齡的女孩子穿得還要素,時時刻刻怕人家把她和資本家的孩子聯係一起。結了婚她穿衣服比以前也大膽了些,她現在身上的裙子還是十來年前的,那時她還是個少女,這麼些年過去了,她的身形卻沒變,多年前的衣服拿出來竟都穿得。
她的牙齒很好,笑起來比不笑要好看些,儘管這笑是裝的,這會兒子嗔怪的時候竟有些媚。
瞿樺拉了張椅子坐下,抬頭細細打量他的新婚妻子,“你喜歡雷諾阿吧。”
穆靜做出個虛心求教的樣子,“上次就聽你提到他,你能不能給我講講?”他們的婚姻並不穩固,他們從來不在一條船上,坦誠對她來說很危險。
瞿樺就這麼盯著穆靜,也不說話,仿佛要把她整個人看透似的。瞿樺一把把穆靜拉到他的懷裡,她裝癡情女裝得可真像樣,老頭子信以為真竟找到醫院催他回來。老頭子哪裡知道穆靜最喜歡的就是夜夜獨守空房的賢妻戲碼。
穆靜被迫坐在一張人形椅上,瞿樺把她圈在懷裡,側臉觀察她的臉色,他還是比較喜歡她慌張的樣子,她遊刃有餘裝相的樣子遠沒現在有意思。穆靜一開始掙紮著要站起來,瞿樺的手按在她的肩膀上,湊到她耳邊說道:“我以為你喜歡這樣和我親近。”穆靜的肩膀很僵,離得這樣近,穆靜聞到了瞿樺的洗發水味,他回來前在醫院洗了澡。那場事勢必今晚就要做的了。
既然遲早要做,倒不如早一點。穆靜問他要不要現在洗澡,她去給他放洗澡水。
瞿樺說他在醫院洗過了。
穆靜紅著臉很直接地說:“那你等我一下,我去洗個澡。”
在她出臥室之前,瞿樺問她:“我能看看你的書嗎?”書桌上有一本書是展開的,凡是放在外麵的東西她都不怕被看。
“當然。”穆靜被他看毛了,走到書桌前坐下,雙手繞到頸後,去解頭後的發卡,頭發大片散下來,她的頭發又黑又密,頃刻散下來立刻把肩頭鋪滿了。
瞿樺走到穆靜身後,用手指給她理頭發,她這頭發是昨晚洗的,現在還很柔順,因為頭發太多洗頭太費時間,而這頭發又出奇地不給她添麻煩,洗了兩三天還跟剛洗過一樣,她很少一天洗一次頭,然而今天她決定再洗一遍。洗頭發把頭發弄乾都需要耗費一點時間,也許她潛意識裡並沒她表現得這樣堅決。
穆靜被他的手指弄得頭皮發麻,跟過了電似的,電流穿過全身,渾身上下都麻酥酥的,她故作鎮靜地說:“我去洗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