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票麵額並不在穆靜的想象範圍內。
他的姐姐可不會認為他是個淳樸的鄉下人,方穆揚隻好把他的好運氣又說了一遍。
穆靜說她目前不缺錢,讓方穆揚拿回去自己用。
方穆揚笑道:“如果你實在不缺錢,可以再添一些錢去畫廊買我的畫,也給我提提身價。”
穆靜沒想到他會這麼說,不由得笑了。
方穆揚又拿出了一個信封。
他臨行前給二姐夫打電話,問要不要給姐姐帶些東西。二姐夫很實在,隻給了一個信封。信封裡有美元,說是給穆靜訂雜誌的錢。方穆揚在他吃臨期食品的時候也沒打開過這個信封。
穆靜看到錢,第一反應是怎麼這麼多。
她知道瞿樺的工資獎金,根本湊不夠這麼多,大概是把郵票變賣了,她知道他的郵票集很值錢。
信封裡除了錢,還有一封信。
穆靜拿著信封,問弟弟:“他還說什麼了?”
“他要說的都在信裡了。”
每次瞿樺來信,穆靜都懷疑他要跟自己提離婚。
穆靜本是訪問學者,到了這裡,卻覺得非得讀一個博士才算不虛此行。她之前隻有本科學曆,學校組織了一個答辯委員會給她做學術測評,測評通過才正式注冊成博士生。通過答辯並不困難,困難的事把這件事告訴瞿樺。她之前跟他說的是,訪學結束就回國,而現在她要讀博。從注冊到畢業很有距離。一般本科生要想拿到美國的博士學位,鮮有低於五年的,六七年畢業也不少見。
信每次寫到一半就撕掉重寫。她拍了幾張照片給瞿樺寄過去,照片中的她很像樣,等這樣的一個人仿佛是值得的。她給瞿樺寫信,讓他等她兩年,兩年之內她拿了博士學位就回去。如果兩年後她不回去,到時他想離婚想怎樣都行。她讓瞿樺給她寄一張小照過來,她想看看他。
在美國兩年拿到博士學位,簡直是癡人說夢。可她不能讓瞿樺多等,因為他是個生理正常的男人,想過正常的婚姻生活。他對她好,是因為她是他的妻子,不是因為她是方穆靜,而法律允許他離婚再換一個妻子。
和信寄去的還有她給瞿樺訂的神經科學雜誌,瞿樺需要了解國外其他同行在做什麼。她等來了瞿樺的回信,瞿樺沒說等她還是不等她,但是按照她的要求給她寄來了一張照片,照得遠不像她那麼正式,好像剛出了手術室隨便照的。她把他的照片貼身帶著。
這之後,穆靜把自己寫的日記連同她訂的神經科學雜誌寄給瞿樺,她在日記裡寫,某天,她穿了一條寬鬆的裙子,有風吹過,裙子貼上來又被風吹開,很像瞿樺在撫摸她,那感覺很好,以至她特地走慢了些,為的是把這感覺延長得更久一點。這些話當著瞿樺的麵完全說不出,然而寫在信裡卻完全不覺得難為情。為了重溫那感覺,她還買了一件同材質的襯衫。
她沒告訴瞿樺,襯衫是她在跳蚤市場花一塊二買的,這個價錢對她來說還蠻貴,她之前穿的二手小號男式襯衫隻要五毛錢。她一天有十八個小時都用來學習,可她還要擠出時間來熨燙衣服,她攢了一堆小問題在熨衣服的時候思考,她的襯衫沒有一個皺褶。不知情的人以為她的衣服很貴。學校裡不乏追求她的人,其中一個是橄欖球隊四分衛,很受女孩子歡迎,年紀比她小很多,這個男孩子對她全是誤會,不僅誤會了她的年齡,還誤會了她的身份。穆靜懶得解釋其他,對著那雙藍眼睛隻說自己已婚,她的丈夫是神經外科的醫生。她隻能欣賞某一類東方人的臉,瞿樺如果不是長的符合她審美,她一定要花許多時間來說服自己嫁給他,而當時好像沒有什麼思考就答應了。她當時簡直全方位的需要他,她痛恨那樣一個開場,她在沒有任何選擇的情形下選擇了他,把“她選中他”這件事弄得一錢不值。
她每天把零散的心情寫下來,都是在吃飯的間隙寫,不隻是修學分寫論文,她要做的事情太多,做不到抽出專門的時間寫信。集多了就給他郵寄過去。她沒寫彆人追求她的事,彆人無論真心還是假意,拿來當做炫耀的資本,都太沒品,而且瞿樺並不是那種男人——有些男人雖然會吃醋,同時也會把他人追求自己的妻子當作一種榮耀。瞿樺不是這樣,如果她信裡特意寫這個來標榜自己身價,瞿樺估計會看不起她,覺得她無聊。
一並寄過去的還有雜誌。訂雜誌是一筆不小的花銷,但她從沒在信裡說過,說了像邀功一樣。也怕瞿樺非要給她訂雜誌的錢。她不想兩個人分得那麼清。
瞿樺到底還是把訂雜誌的錢給了她,還給多了。
穆靜展開信,她先是不敢看,一行行看下去不禁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