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監獄(2 / 2)

章生沒有心存疑慮,而是用和往常甚至比以往更甚的態度兢兢業業地工作。

其實也就是開股東大會這一天,虞斂月才知道,一開始沈恪之就沒有把她檔案放在普通員工欄,她早就擁有了和沈恪之本人一樣的25.5%的MIF股份。

這才讓她有足夠的底氣,對那些彆有用心的人當場反擊。

時間過得好快。

審判就快要來了。

她坐在他的位置上,每天麵對積壓成小山的文件,一個人在這張破椅子上動彈不得,終於知道沈恪之曾經那些無奈與煩惱了。

南妍妍私下有來過一次MIF。

在玻璃感應門外想和她道歉。

虞斂月沒有讓她進來過。她看到毫發無損的南妍妍是醞釀成這一場無妄之災的人之一,她就無法理智地包容她。

隻是沒想到,開庭前一天她去了趟郊區海邊的餐廳,和其他公司的人吃個法餐,還能看見她。

南妍妍躲在了全開放後廚的碗櫃下。

她不知道就算受了那麼大的重創一擊以後這個女人脖子很難伸得老長,背板筆挺,神情高傲地舉過酒杯時,她心中忽然又燃起怨恨之火。

火很快熄滅了。

值班經理讓她滾出來。

她失去了工作,又穿上了圍裙,她本以為在一個優雅高貴的餐廳工作,結果卻在社會底層遇見一群不那麼友好的人。

她兜兜轉轉一圈,好像回到了高中畢業後的起點。

她還是一個無名無姓默默無聞遇到事隻能低聲下氣的餐廳洗碗工,隻是她不再年輕了。

洗碗手套破了,看見的年輕男人誰也就當沒注意過。

而虞斂月也不再正眼打量她。

隻是此時的虞斂月無暇顧及太多,她對顧景行維持的價格底線不滿,“怎麼需要我做市場調研報告,告訴顧先生你們產品實際成本是多少嗎?”

“既然你們利潤水平並不低,就不要提價提得這麼過分了。”

顧景行再一次和虞斂月的約會竟然變成了純商業談判。

他簡直不敢相信,眼前帶著棱角,做事果斷決絕,基本不留情麵的女人竟然是虞斂月。

“我不過是按照和其他大廠商定的價格……”

“哦。”

顧景行說不上了到底是什麼感受,這場見麵在她完完全全的壓製下,他好像可以利用的轉機更少了,虞斂月幾乎是和沈恪之一樣嚴苛的態度,且一點也不留情麵。

“本來聽說了你的事情,我還以為自己有了追求你的機會,”顧先生細長的手指戳了戳餐桌上新的合同協議,他不忍自嘲,“沒想到你的心思都在這上麵。”

她指著簽字欄,仿佛不想要再繼續兜圈子了,“早點簽字吧,我也想早點回去,我女兒還沒有睡著呢。”

虞斂月終於不那麼不近人情了。

雖說她講起自己的私事,但目光卻還是一樣的疏離。

“好。”

顧景行大大方方地簽字,把她想要的數額給她,當然不止是為了她此刻沒有閒暇的態度,賺錢對他來說也同樣重要。這是一個雙贏的議案。

就算徹徹底底淪為一個供應合作商——

他覺得偶爾見見她也是一件好事。

——

她回家。

清河市中心頂樓的大房子顯得空曠又寂寥。

“媽媽。”沈攸寒跑入她懷抱的那一刻,她又忽然覺得像是哪裡被填滿了。

“你想要媽媽講故事嗎?”

沈攸寒太早學會了察言觀色,她親手拿過媽媽Bally Grolh的公文包,“我不想,媽媽已經很累了。”

虞斂月陪著她入睡。

這一夜,是怎麼也睡不著了。

老天給他們什麼的答案呼之欲出,但她知道,未必是好的。

果然,第二天在法庭呆了一整個上午,親耳聽見沈恪之被宣判了“防衛過當,判處有期徒刑一年”的結果。

沈恪之沒能幸免,法律的製裁不可能因為他的經曆而逃脫。而一年的結果,其實也已經比設想中好太多了。

與此同時,在國外犯下多起刑事案件的南巒被宣判了無期徒刑,最初參與和主導綁架案的賴梅華被判處十年有期徒刑。

他穿著藍灰色的囚衣,至始至終沒有回頭看她一眼。

法庭外的陽光穿透老舊的小玻璃窗,打在他的背後,顯得他格外高挑清瘦。

臨近退場時,她想要追上前去,拚命地告訴他,她會等他。

但她沒有。

虞斂月隻是收斂起情緒,整個下午繼續投入到工作之中。

MIF就像是一個巨大的飛行器,可也因為它承載的東西太多,製約它飛行的速度,她必須考慮每一個行業的生態背景,把控新的政策條件,儘可能做出一切符合規律的決斷。

她有那麼一點累。

八月月初。

冷庫事情結束快要快三個月了,他也從拘留所轉到清河監獄那個地方呆了整整一個月了。

這時,她忽然想起今天是他們的一周年結婚紀念日。

雖然有些冒冒失失的,儘管他總不願意以階下囚的身份多看她一眼,她明白他心底的驕傲,也毫無怨言——

但她真的很想見他一麵。

就是現在。

這一年,八月初的天一直下雨,沒有了上一年的那輪驕陽,沒曬乾的衣服都扔進了烘乾機裡。她打了一把透明傘,匆匆趕到他的監獄外,走正常程序申請探望她的丈夫。

獄警安排了他們的見麵。

巨大的透明防彈玻璃隔在他們中央。

虞斂月還沒開口,就見他不慌不忙地掏出了那份離婚協議書,似是早有準備。

虞斂月坐在棕紅色的老式木凳上,對準了窗口,像是沒看清他手中拿了什麼,道,“老公,結婚紀念日的禮物可以延遲一下下,我不介意的。”

“可這個或許是你一直想要的。”他借獄警之手,把離婚協議交給了自己。還有另外一份證明,不用去民政局,就可以宣告他們夫妻關係結束。

虞斂月搖頭,“我不喜歡,就不收了。”

“虞斂月,你不是一直就很想要你的自由嗎?”沈恪之故作慍惱,堅決道,“我把它還給你。”

“可忽然覺得有比自由更寶貴的東西。”

是你啊。

“你難道不覺得你和一個真正喪心病狂的人在一起會是一個多大的笑話嗎?”

虞斂月眨了眨眼,冷豔極致的眼睛蒙上了宿舍樓下的懵懂無知時戀愛腦一般的熱情,“如果我是你,我也會和你選擇做一樣的事,我知道你不想讓我獨守空房,等一個從地獄回來的男人。”

“但你知道嗎?有些事,隻有你與我感同身受。”

沈恪之態度漸漸變化。他是人,有最起碼的廉恥心,也會因為女人細微的溫柔與退讓而感動。他聽章生早就說過了那些在工作上在那群死老頭之間拚命維護自己的女人了,但他不想鬆口,不願讓她繼續奔波。

但他唯一慶幸的是,“我們打敗了劇情。”

儘管是以這種方式——

他結束了另一個罪惡滿盈的人的生命。

但他們所有人的軌道注定不會和原來一樣了。

虞斂月第一次從這陰沉的眸子裡探出滄桑感,她玩笑道,“我給你電子卡充錢了,在這裡也多買保養品用用,不要老得太快了。”

雖然寸頭也怪好看的。

沈恪之整個臉龐的線條更加清晰,眉眼之中更添英氣,冷峻堅毅的氣質漸長,變成了其他女人都不敢搭訕類型的男人。

“虞斂月,你可真是個壞女人。”

沈恪之不知怎麼又開了口,這才發覺他一直被她牽引著,竟然迫切又想重修舊好,他發覺自己堅持以往的冷淡在她麵前從來是不管用的。

“還有五分鐘。”

虞斂月看著監獄背後的白色塑料鐘,心中既心酸又留戀。

沈恪之伸出了他在縫紉機上一個月未休的毛糙的手,按在了厚實的玻璃上。

屋外的雨淅淅瀝瀝地下著。

虞斂月也伸出了手,五指漸漸舒展,對應上他的每一根手指,看著他與自己的掌心的紋路在玻璃內外交疊。

(全文完)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