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想穿裙子。”
柳薇推開衣帽間的大門,帶著舉著手機的助理走了進去。手機屏幕上，是柳薇直播間的畫麵，上方不斷滑過的是網友的彈幕。
除了睡覺,柳薇隻要戴著仿生肢,就一直在直播。
柳薇已經直播快兩個月了，她的直播和一般殘疾者的直播不一樣,她是從大腦皮層植入仿生接駁芯片的那個小手術開始的，她的這個直播間將整個穿戴仿生肢的過程完完整整地記錄了下來。
也是因此，柳薇以仿生肢研發者與殘疾人的雙重身份來進行直播,從一開始就吸引來了最多的關注目光。
“這件怎麼樣？”柳薇從衣架上取下一條白色長裙,對著鏡頭晃了晃。
助理看了眼彈幕,笑道：“柳總,網友們說你右邊的那條紅裙子比較好看。”
“會不會太豔了一點？”柳薇依言把紅裙子取下來，對著旁邊的鏡子比了比,認同地點點頭,“嗯,挺顯白的,那就穿紅裙子吧,再搭一條黑色choker。”
柳薇拿著裙子去了換衣間,不一會兒就穿好出來。紅色果然將她本就白皙的膚色提了一個色度,短款及膝的裙擺下,是修長勻稱的一雙小腿。
“紅色的裙子,我們配一雙黑色的高跟鞋吧。”柳薇自顧說著,來到鞋架那裡。
助理跟過來，鏡頭將鞋架掃了一遍。
柳薇將挑好的高跟鞋拿下來放在地上，鏡頭落在她脫去拖鞋放進高跟鞋裡的右腳上。
和她左腿膚色完全一致，形狀大小都找不到半點異樣的仿生肢,上麵連青色的血管都有，和左腿是完全相同的自然美感。
助理都說不清自己是第幾次跟著彈幕感歎了，“真的一模一樣。”
柳薇將鞋扣搭上，笑道：“仿生肢程序中內置變色龍功能，能根據穿戴者的身材與膚色體貌，零差異融入穿戴者的原生四肢環境，這也省去了接受腔的定製程序。”
網友們感歎著科技的神奇，也感慨著柳薇強大的研發能力。
兩個月了，他們天天看柳薇穿著仿生肢直播，包括其他幾十個穿戴者，基本也是除了睡覺時間都在直播，沒有一個人發生過像戴維那樣的意外。
尤其是那些原本從事一些需要劇烈運動的直播者，觀看直播的網友們從最初每看他們運動一次就提醒吊膽一次的狀態，慢慢變得習以為常。
長時間下來，柳氏的仿生肢雖然還沒有宣布上線，但已經有不少有穿戴需求的人從全國各地打電話來谘詢，問什麼時候才能購買一具仿生肢，他們迫不及待地想做回正常人。
“其實產品早就可以上線了。”柳薇穿好鞋子，對著鏡子轉動腳尖照了一下，順便解答著彈幕上的疑問，“仿生肢的內置程序是經過我們團隊嚴格檢驗運行的，在我穿戴之前，也已經進行過三個月的數據測驗，大家唯一需要擔心的隻是內嵌電子元件的老化，就跟家電一樣，用久了難免出現一些小毛病。但是大家也放心，仿生肢必須實名購買，每半年我們就會提醒並監督客戶將產品送回維護檢修一次，免費的不用錢。如果仿生肢在使用過程中因為穿戴者自己的原因出現問題，比如遭遇二次意外，像車禍一類的，仿生肢一律半價換新。”
柳薇回答完，彈幕上有人提起了任氏仿生肢。
因為發布會上的意外，任星暉的仿生肢從延遲上線變成不合格產品，目前已經被國家禁製上線，這可要了任星暉的老命了。
為了這個仿生肢，他又是買實驗室，聘科研團隊，還買工廠，砸進去的錢一堆又一堆。拉進來的投資者就不說了，銀行裡他還欠了一大筆貸款，上頭這一個禁令下來，他的這些投入眼看著就要打水漂。
到時候會破產不說，還得欠一筆債務，這個結果任星暉是承擔不起的。
所以現在任星暉唯一的翻身仗，就是讓仿生肢上線，成功售賣。但這個前提是，他必須在和柳薇的官司中勝訴，洗去外界對他盜竊數據的質疑。
兩人之間曾經的夫妻關係，在柳薇直播開始沒多久後就隨著她柳氏總裁的身份一起曝光。外界質疑他，同樣也質疑柳薇，這個彈幕提起任氏，就是好奇曾一起親密生活數年的兩人，到底誰才是那個小偷。
“後天就開庭了，到時候見分曉。”在玻璃格子裡挑著choker的柳薇，聽了助理的轉達後衝著鏡頭微笑，“相信我，一個小偷，他一定會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應有的代價。”
她的神情胸有成竹，到現在也還有心情快快樂樂地直播，網友們早已經偏向她了。
大家說那等官司結束後，仿生肢是不是就能上線了，價格真的就那麼多嗎？和現在一個中端手機價格差不多，會不會太便宜了點。
要知道在仿生肢還沒出現之前，一些假肢的價格能直超百萬，仿生肢技術與材料都這麼先進，不應該更貴麼，這樣賣的話，柳薇就不怕虧本麼。
“虧本？”柳薇徹底完成今天的打扮，她整理了一下頭發，“大家不用擔心我會虧本，仿生肢的技術可以運用的領域很多，國家爸爸不會讓我吃虧的。而且我們從始至終想要實現的，就是讓更多的殘疾人恢複從前正常的生活。仿生肢的出現，其實就證明我已經賺了。”
說完這番話，柳薇提起包包，對著鏡頭說：“走了，美美的女總裁，今天也該去上班了。”
彈幕哈哈大笑。
他們看著柳薇穿著足有七厘米高的高跟鞋，身姿搖曳，穩穩地走在前麵，隻要她不說，誰敢相信她其實少了一條腿呢。
*
柳薇今天除了上班，她還要辦一件事，那就是去探監。
當年砸斷原主腿的那個司機，被判了十多年的刑期，如今還在監獄。
當年警方的調查結果是司機因為賭博欠了很多錢，整天東躲西藏，被討債的四處追。然後他為了發泄心中的苦悶，挑中原主這個一看就是讓他嫉妒仇恨的有錢人，成為了他的發泄對象。
當年原主父母在暴怒之下，懷疑是不是司機受了他們在商場上的對手指使，請求警方嚴查，但警方最後調查一番，證明司機的動機的確就是他描述的那樣，荒謬又單純。
因為有原主的記憶，柳薇雖然知道司機就是受任星暉指使，但也需要找出證據。目前為止，她並沒有找到什麼確切的證據，但她發現阮靈和那個司機之間有一條線拐著彎地連上了。
——那個司機的大學舍友，是阮靈的高中同桌。
下午四點，柳薇抵達了司機服刑的監獄。
原主當年的遭遇是被司機捆起來扔在地上捂死了嘴，然後在劇痛之下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腿被砸爛，期間幾度昏死過去，又在坑裡孤零零地待了兩天。因為經曆太過痛苦，原主這麼多年一直害怕回想，對於司機的麵容也早就模糊，非要回想的話，那就是一張缺乏真實感，但足夠恐怖，堪比惡鬼的猙獰麵容。
但實際上，這個司機的臉看上去還挺和善的，臉胖胖的，是那種比較有好人緣的麵相。
他看到坐在對麵的柳薇，麵容疑惑，已經全然不記得這個曾被他親手推進地獄的女人。
然後柳薇在司機震驚的眼神中，將裙子右邊撩起一點弧度，在仿生肢上的開關上按了一下，又在司機猝然變色的視線中，將仿生肢取下，右腿空蕩蕩地站在那裡，直視著司機。
司機呆坐在原地。
柳薇扶著椅子在他對麵坐下，慢條斯理地將仿生肢重新穿上，示意司機拿起聽筒，慢悠悠道：“你怕什麼，我這條腿不就是你毀掉的麼，看著我如今這模樣，你不是該感到痛快？”
司機垂著頭，根本不敢和柳薇對視。
或許他曾經也有底線，路上遇到摔倒的老人小孩也會扶一把，但當他變成賭狗被逼到絕境，底線自然會一步步降低，是非也變得那麼不重要了。
對這種人來說，隻要能從泥淖裡出來，殺人也甘願。
這稀爛的愧疚，誰稀罕。
柳薇也不是來讓他愧疚的，她點點右腿仿生肢的膝蓋，感受著指節在上麵跳動產生的真實感，對司機道：“聽說你這些年在獄中表現很好，已經累計減刑了一年時間。怎麼，你就這麼肯定你外麵欠下的債已經被任星暉和阮靈還清了？”
司機握著聽筒的手一顫，緊緊看著柳薇，“他們是誰，為什麼要幫我還債？”
柳薇幽幽一笑，在司機一點點變白的麵色中說：“我知道你是被阮靈和任星暉雇凶殺人，雖然我沒有證據，但這已經不重要了。任星暉馬上就要進來了，阮靈也會背負上無數債務，他們都沒有能力再管你。你之前欠的債沒有還乾淨最好，我會跟你那些債主打個招呼的，若是還乾淨了也沒事。”
柳薇拍拍自己的右腿，“這叫仿生肢，是我研發出來的，有了這個技術，我會變得很有錢很有錢，比你進監獄那會兒還要有錢。你不是仇富麼，到時候我這個超級有錢人，有足夠的能力讓你好好體會一下我當年的痛苦，讓你知道什麼叫生不如死。”
司機握著聽筒的手在顫抖，胸膛劇烈起伏，可見心中的緊張，他吞咽了一下，聲音乾澀地問：“你說，任星暉要進來了？”
“再過一陣子，你就能在監獄裡見到他了。”柳薇姿態安閒，“他雇你傷我在前，偷我技術在後，我不會讓他好過的。至於你——”
柳薇眼眸一轉，帶著一絲不明的意味，“我這個人，其實也不是一定要那麼記仇，你將來處境如何，就看你怎麼懺悔了。”
司機瞳孔一縮。
柳薇深深看他一眼，擱下聽筒離開了。
*
眨眼就到了開庭那日。
柳薇在門口遇到了剛好下車的任星暉和阮靈等人，任媛媛和任母也在，看樣子是準備入場旁聽。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
柳薇是當他們不存在的，但這兩個月來被仿生肢弄得焦頭爛額的任星暉看著柳薇可沒有半點好臉色，阮靈和任家母女在發布會之前受了多少恭維，之後就受了多少白眼，照樣將柳薇恨之入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