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平安沉默了，鬆鶴堂的掌櫃很關照他。他也見過他的娘，那是個很慈祥的老人，她還請自己吃過點心。沒想到這麼好的一個人就這樣沒了，季平安心情沉重：“多好的人啊，哎……”
鬆子一聲長歎：“掌櫃的這幾天都在忙喪事，這幾天關了店。”
季平安歎道：“家裡出了這種事當然沒心情管店的事了，不知道掌櫃家在哪裡，可以的話我還想去給老太太上一炷香。”
鬆子道：“在城西那邊，你不是說要去找建房子的工匠嗎？正好那邊有個姓蔣的手藝不錯，就住在掌櫃的隔壁，你可以過去看看。”
季平安感激道：“謝謝。”
和鬆子分彆之後，季平安便沿著大路向著南街走去。平橋鎮不是很大，從北街走到南街不過半盞茶的功夫。一到南街，季平安和無墨就愣住了。
南街算是平橋鎮最富裕的一條街，平日裡人來人往，如今印入眼簾的隻有滿目瘡痍。季平安熟悉的幾家鋪子都有不同程度的損毀，其中平橋鎮最豪華的一家酒樓直接成了廢墟。
如果隻是房子成了廢墟倒也無所謂，放眼一看，南街半數人家掛了白帆，哭聲響了半條街。
如此慘狀，聞者傷心，見者落淚。
季平安很快就找到了掌櫃的家，掌櫃姓章，季平安上次見他的時候他還是個身材圓潤一臉和善的中年人。這次見麵，章掌櫃瘦了一圈，他麵容愁苦精神萎靡整個人的精氣神都像被抽走了。
簡易靈堂裡，季平安恭恭敬敬的給過世的老太太上了一炷香。章掌櫃披麻戴孝的斜靠在一邊的椅子上，他聲音沙啞：“我娘病了太久了，這段時間一直吃不好睡不好。那天狂風暴雨，她老人家用了一碗鹹粥之後睡得挺安穩的。我見她睡得香就沒喚她，結果房子就塌了……”
章掌櫃紅了眼眶，他抹了一把淚：“也好，娘以後再也不要受苦了。”
季平安心裡更難受了：“章叔，人死不能複生，您節哀順變。”
章掌櫃眼淚滾滾而下：“道理我都懂，人都會有這一天，或早或晚罷了。隻是身為人子……身為人子……太，太突然了……我還沒來得及儘孝啊！”
章掌櫃哽咽得說不出話來，季平安眼眶也紅了。對於失去至親的人，再多的語言都是蒼白的。
無墨的心情很糟糕，比他打了敗仗還要糟糕。
這一路上他聽到了很多聲音，有人在咒罵他和冷長天，有人在哀歎老天不開眼，有人抱怨今年的糧食和建材的價格瘋漲……
在過去的這段時間裡，他聽到了有生以來最多的罵聲。
身為妖皇，他身邊的臣子部下以他的命令為天，彆說當著他的麵罵他，就連當眾違抗他命令的妖都沒有。
他習慣了高高在上發號施令，習慣了一言九鼎。他聽多了歌功頌德的詞，見慣了光鮮亮麗的人。無論是人修還是妖修，誰和他見麵都是畢恭畢敬大氣都不敢出。
然而在這裡，在這個人類聚集的小鎮上，他親眼看到了自己給他們帶來的災難，看到了這群脆弱的無法使用靈氣的人是如何掙紮著艱難求生的。
身居高位者的一言一行都會影響庶民，這個道理他一直都懂，隻是從沒這麼深刻過。
都說天道之下皆是螻蟻，他自詡強者，其實和普通人又有什麼區彆呢？失去了駕馭靈氣的能力，他甚至不如一隻貓。
房子塌了，他可以動動靈氣給他們複原，甚至給他們建造更好的房子。可是人沒了就再也不能複生，這個道理無墨懂。
正是因為懂，他才意識到他給平橋鎮的人帶來的有些傷害是無法挽回的。
他不是萬能的，他也有手足無措無能為力的時候。
無墨萎靡不振的縮回到了季平安的背簍裡，他的腦海中鬨哄哄的，無數人的叫罵哭泣聲回蕩在腦海中。
高高在上的妖皇，蔫了。
作者有話要說：好多文學作品中，主角大殺四方/瘋魔/封王拜將……大家隻看到了他們的蘇爽甜，沒有看到NPC們的犧牲罷了。
妖皇無墨就是這樣的一類‘主角’。
本文沒有譴責所有這類蘇爽文和龍傲天係角色的意思，隻是突發奇想，試著從另一個角度講述一個平凡溫暖的故事，希望能有人喜歡。
不喜歡也沒關係，用平安的話來說：和平萬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