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掉馬的妖皇
這一定是世上最慘烈的掉馬現場,縱然無墨是冰雪係的大妖怪,心裡也拔涼拔涼的。人算不如天算,他竟然在替冷長天打掩護的時候暴露了身份。
平安本來就對妖皇有意見,他努力了這麼久隻想著暴露身份的時候平安能不生氣。可是眼前這幅場景讓他怎麼都說不清了,堂堂羽皇和獸皇大晚上不睡覺,一個在偷自家的肘子吃,一個在替他打掩護。
如果地上有一條縫,他一定鑽進去。莫非老天看他不順眼?偏偏要在他最難堪的時候讓平安知曉他的身份?
他偷偷的看了看桌子另一頭的平安,季平安麵無表情。無墨心裡沒底,憑著直覺他認定平安現在一定氣的不輕。
冷長天麵前放著吃了幾口的大肘子,肘子燉得特彆好,撕開的口子內能看到油潤的肥肉和酥爛的瘦肉。絲絲熱氣從肘子上升起,濃濃的肉香撲麵而來。
大晚上的聞到這個味道真是折磨人,冷長天咽了一口口水,目光卻沒離開肘子:“平,平安……你聽我解釋……”
季平安看了一眼冷長天,又看了看被啃了幾口的肘子:“吃吧。”
冷長天猛地回過神來,他將目光從肘子上挪開。怕肘子還在引誘他,他還將盤子往桌子中間推了推:“我不吃了。”
好嚇人啊!冷長天大氣都不敢出。這場麵比他落入獸族妖修手裡還要可怕,他感覺周身的汗毛都炸開了,周圍的空氣向他傳遞著兩個字——危險。
季平安聲音平緩:“趁熱吃,肘子涼了味道就不好了。吃吧。”
在這麼嚴肅的情況下,誰還能靜下心來吃肘子?冷長天果斷的搖頭:“不了,不了。”
季平安不緊不慢的說道:“我懂了,光明正大的吃不刺激……要不我可以給你騰位置,我保證不偷看。”
冷長天感覺自己的麵皮碎了一地,他萬分慚愧:“平安,我不是那個意思。你要是不喜歡,我以後不偷吃了。”
季平安不溫不火的說道:“羽皇言重了,你是高高在上的妖皇,我隻是一介草民。你想做什麼都可以。”
一聽季平安這語調,冷長天就知道大事不好,他縮了縮脖子變成了小黃雞。都說老實人生氣最可怕,看來平安這次氣狠了。
他趴在椅子上儘量減少自己的存在,本著死道友不死貧道的想法,他希望平安能將火力對準無墨。他用神識戳著無墨:“你彆發呆啊,你快說點什麼啊?”
廚房中亮堂堂,灶膛中還殘留著餘溫,按道理說關上門窗之後一點都不冷。可季平安出來的時候隻披著外衣,這會兒他感覺一股涼氣從腳底心冒出,寒氣順著雙腿向著上方蔓延。
不知是冷的還是氣的,他的身體無意識的在顫抖。
他想他的情緒應該激烈一些,他應該大哭大叫,應該責問無墨和冷長天為什麼要愚弄他,應該撕心裂肺痛徹心扉。
可事實上,他隻感覺到了冷。他明明這麼難受,可卻連哭都哭不出來。
他細細的端詳著妖神無墨,無墨的麵容和小白一模一樣。若說有什麼不同,那大概是發色不同。
妖神無墨有一頭銀白色的長發,配上他湛藍色的雙眼,他的容貌無可挑剔。他的小白則有一頭濃密的烏絲,摸起來非常順滑。
就是這點不同,讓他的小白變成了妖神無墨。
妖神無墨長得多好啊,他器宇軒昂不怒自威,聽說獸皇是個很了不起的人。看他的第一眼,季平安就知道他是個多有責任心的人。
可妖神再好,都不是他家的小白。
越是盯著無墨看,季平安心裡的悲傷就強烈。小白隻是無墨給他的一個幻像,無墨出現了,他的小白就再也回不來了。
有誰願意在露出真容之後還願意再帶上麵具?再說了,即便無墨還願意變成小白那樣,他對小白的感覺也變了。
信任就像是一麵鏡子,碎了就是碎了,後麵不管怎麼拚湊都會有裂痕。
無墨心裡也不好受,他輕輕的勾起靈氣,一件帶著無墨氣息的衣衫便溫柔的裹住了季平安的身體:“彆凍著了。”
衣衫上傳來的暖意讓季平安的體溫回升,他深深的看著無墨。兩人就這麼相顧無言,廚房中安靜的隻能聽到三人的呼吸聲。
這兩人盯著對方看,足有一盞茶的功夫都沒說一句話。小黃實在忍不住了,他將脖子伸了出來:“你兩有什麼話儘管說啊,彆悶著不說話啊!怪嚇人的。”
無墨張張口:“平安,我……我不是故意想要騙你。”
一開始他隻是不想冒然暴露身份,作為毀了平安家的罪魁禍首,他害怕季平安得知真情之後對他不利。他怎麼能在身體沒康複的情況下增加風險?
後來他發現自己被平安吸引了,想要和他在一起。可越是了解平安,他越是心虛。倒塌的房子可以重建,因為他死去的人怎麼辦呢?
在妖修眼中,死幾個普通人不算什麼。可對於季平安而言,他怎麼能接受自己的另一半是個手中沾了血的妖修?
無墨想了很久,覺得他得拿出實際行動來。他要讓平安看到他的誠意,隻要時間夠長,平安一定能接受他。
可還沒等到那一天,他的身份就被平安撞破了。
無墨斟酌道:“我知道我現在說什麼,你都覺得我在騙你。我,我……”
無墨寧願麵對千軍萬馬都不想麵對生氣的季平安,天知道他看到平安不開心時心裡有多難受。
無墨有個毛病,越是難受就越是不想說話。他磕磕碰碰說了幾句之後就閉上了嘴巴,他像是個做錯了事的小鵪鶉一樣垂下了腦袋,周身散發著頹喪的氣息。
季平安垂下了眼眸收斂了種種情緒,最終他長歎一聲:“彆說了。我相信你之前不願意說出真實身份一定有自己的苦衷,我不怪你。”
話音一落,季平安站起了身。
小黃疑惑的問無墨:“這就結束了?”
難道說平安愛小白愛得深沉,無論小白是流浪貓還是妖皇他都不介意?如果真是這樣的話,無墨之前矯情個什麼勁?
無墨卻有不同的理解,尤其是當他看到季平安走向院門時,不祥的預感到達了頂峰。
今夜沒有月亮,隻有滿天繁星。
季平安半身藏在院牆的陰影下,他雙手落在門後的門栓上:“我是個身無長物的普通人,得妖皇陪伴數月已是榮幸之至。你為我重建房子,為我挑選心法讓我能修行……我很感激。”
他的聲音帶著顫抖:“不管你們出於什麼樣的心態接近我,我們曾經愉快的相處過。看在往日的情麵上……”
門栓慢慢的滑動,在寂靜的夜裡發出沉悶的抽拉聲。季平安雙手輕輕的拉開了院門:“給我們彼此都留點尊嚴吧。”
木門應聲而開,門口的紅燈籠被卷起的風吹得微微晃動著。狗窩中的虎子好奇的蹲在院門口看向院子,然而它隻看到它的主人頹喪的背影和小白失落的神情。
不明所以的虎子搖著尾巴,大大的眼睛裡麵滿是疑惑:大晚上的,主人們在做什麼呢?
冷長天被眼前的變故驚呆了,他眼睜睜看著季平安轉身走回了房間。看著合上的大門,又看了看敞開的院門,他難以置信的問道:“平安是想讓我們走?他不要我們了?!”
無墨深吸一口氣:“嗯,平安想讓我們自己走。”
給彼此留尊嚴,不就是這樣意思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