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藏攻略人物“黑子哲也”,黑化值:百分之百。】
幽幽浮現出的藍色字體,像是對杏杏這麼多天來沒心沒肺的嘲諷。
黑子哲也竟然是隱藏攻略人物。
他竟然是隱藏攻略人物!
她進入遊戲這麼久,為什麼從來都沒有想到過這個可能?
他的“黑化值”又是在什麼時候上升到百分之百的?
難道說……他根本是從頭到尾,都將她養魚的全過程看在眼裡的嗎?
那些用紅色字跡寫上花體英文的淡粉色信紙……又是他在什麼時候塞進她的書包和儲物櫃的?
為什麼太宰治會提前回來,甚至撿到她和他在遊樂園遊玩時丟失的戒指?
為什麼今晚剛好就能碰到深夜還沒睡的黑子哲也出來查看情況?
到底是偶然,還是……計劃之中?
他邀請她到自己家裡住一晚,說父母已經睡下了,是真的睡下了,還是說……其實家裡除他以外,根本沒有彆人?
杏杏站在寂靜的客廳中央,燈光溫暖,她卻沒有感到絲毫溫暖,反而在突然之間,涼意透骨。
她看著和往常彆無二致的藍發少年,他還是一如既往地麵無表情,然而這種麵無表情帶給她的感受不再是和風般的溫柔平靜,而是不寒而栗。
杏杏下意識地緊緊攥住信紙,僵硬地直起身,看著離她五步遠的黑子哲也,聲音艱澀地開口道:“這個信紙……為什麼會在黑子君書包裡?我收到的那些……都是你給我的嗎?”
藍發少年的視線落在她手中的信紙上,他像是仔細研究了半晌,才抬起頭來,緩緩道:“清水同學,這張信紙不是我的,我也不知道它為什麼會出現在我的書包裡。”
他的話,杏杏一個字都不敢信。
人的表情可以說謊,語言可以說謊,動作可以說謊……但是反應他真實內心的係統數值怎麼可能說謊?!
不安和懷疑像冰冷的爬行動物纏繞過身體,在寂靜的深夜裡湧動。
“黑子君,你父母,現在真的在家裡嗎?你今晚在做什麼?明明已經很晚了,為什麼你還沒有睡呢?”
杏杏輕聲問。
黑子哲也一時間沒有說話。
過了一會兒,他才回答道:“我父母已經休息了,清水同學這樣問,是想見見他們嗎?”他向前走了一步,“我可以看看你手上的信紙嗎?”
像是被蛇盯上而僵硬不已的兔子,在他向她邁出腳步後,杏杏被刺激地立刻向後退了好幾步,直到沙發恰好擋在兩人中間,她壓抑的聲音中帶著哭腔:“你不要過來!”
她過激的反應就像是打破了原本微妙的平衡,黑子哲也的步伐頓了頓,沒有再向她逼近,安靜地站在了原地。
“清水同學……你在害怕我?”
“為什麼?”
杏杏搖了搖頭:“你不要轉移話題……你回答我,到底為什麼要寫這種紙條給我?我有認識的朋友說了,出現在上麵的紅色字跡不是墨水,是血跡!”
黑子哲也語氣仍然是冷靜的,隻是他天藍色的眼眸在黑夜中,似乎也染上了一層墨色:“我沒有給你寫過信紙,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它會出現在我這裡。”
事情好像陷入了僵局。
她兩次收到信紙,一次是在籃球部的儲物櫃,一次是在書包裡。黑子哲也是她的同桌,在她離開座位的時候悄無聲息地把信紙放進她的書包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同時他又是籃球部正選,進入籃球部的儲物間,也沒有難度。
隻是還有一個問題。
雖然他能隨時進入籃球部的儲物間,但是他又怎麼會有她的儲物櫃鑰匙呢?
但現在並不是糾結這個問題的時候。
“黑子君……”杏杏抿住唇,她整個人都緊繃到了極點,“……我現在才想起來,在玄關換拖鞋的時候,鞋櫃裡隻空出了一雙拖鞋的痕跡……黑子君,伯父伯母現在……真的在家裡嗎?”
這一次,黑子哲也很久都沒有再說話,他微微低著頭,額前的碎發擋住了眼睛,讓人看不清裡麵的情緒。
“你在說謊。”杏杏咬著唇說,“你為什麼要騙我說你父母都在家裡?今天晚上遇見你,到底是巧合還是……”
“清水同學。”藍發少年突然開口,打斷了她的話,他抬起頭,直視她的眼睛,“清水同學,你指責我在說謊,難道你就從來沒有說過謊嗎?”
杏杏不知道他為什麼要這樣說,隻是警惕地望著他,閉口不言。
“說謊……不是清水同學最擅長的事嗎?”黑子哲也淡淡道,“周旋在多個人之間遊刃有餘,厭倦之後就立刻拋棄……清水同學,準備好給青峰君的水為什麼要轉送給我?一直都是這樣,無數次……在清水同學心裡,我隻是你用得順手的一件工具吧?”
杏杏腦海中一片空白。
黑子哲也是什麼時候發現她養魚的事的?
還是說,在她養魚的過程中,他始終都在冷眼旁觀?
她其實很想跟他解釋,她從來沒有把他當成過工具人,頂多是當成路人甲npc,但是如果真的這樣說了,黑子哲也本來就已經滿了黑化值,可能會直接突破臨界值——
“嘭——”
一聲巨響,被他們的說話聲驚醒的哲也二號(黑子哲也家的狗狗)睡眼惺忪搖著尾巴跑了出來,不小心勾到了電線,把桌上的魚缸帶了下來,玻璃魚缸碎了一地,沒有了水,金魚躺在一地碎片中垂死掙紮。
黑子哲也向前邁出了腳步,既像是去處理地上的狼藉,也像是……在向她走來。
【……遊戲角色的黑化值滿了,會發生“令人意想不到的事”哦!】
doge曾經說的話,無比清晰而刺耳地在腦海中回響。
這是……警報!
杏杏不再猶豫,轉身拔腿就跑,她連行李箱都顧不上去拿,推開門一路狂奔,完全不知道自己跑了有多遠,直到確定身後沒有人跟上來,才停下喘了口氣。
確定安全後,她的心裡被不斷上湧的失落和沮喪所填滿。
連最溫柔的黑子……都不能相信嗎。
算了,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
杏杏拍了拍臉,強行讓自己振作起來。
現在好了,不僅住的地方沒有,連行李都不見了……
杏杏苦逼地想。
她看了看手表——淩晨一點四十五分。
就算六點天亮,也還有四個多小時,橫濱夜晚的治安不算好,現在又沒有酒店可以住,她記得m記好像一般都是二十四小時營業……
先去m記裡待一晚吧,至少有店員在,比起風餐露宿也更安全。
打定主意,杏杏跟著手機地圖的指示,向著離自己最近的目的地出發。
好在m記離她不算太遠,大概走了十幾分鐘,她就看到了熟悉的標誌。
相比其他商店,淩晨一點的m記不算太冷清,但也沒多少人了。杏杏找了個角落坐下,白天一整天都在遊樂園裡玩,晚上又先後經曆了離婚出走發現隱藏攻略人物竟然黑化種種事情,她隻覺得身心俱疲,趴在餐桌上,困意不停湧上來。
沒想到不僅在太宰治那裡翻了車,連黑子哲也都……
唉,這裡好像還比較安全,先休息一晚,明天一早再想辦法吧……
就在杏杏昏昏欲睡的時候,一個帶著哭腔的女聲突然抽泣了一聲:“深田君!我詛咒你永遠都找不到真愛!”
杏杏被嚇得抖了一下,立刻從半夢半醒的邊緣回到了現實中,在她正前方的不遠處,捂臉哭泣的女生拿起喝了一半的可樂就潑向自己的正前方,結果沒想到坐在她麵前的少年身手靈活,居然立刻避開,最後一滴可樂都沒濺到身上。
場麵一時非常尷尬。
少女被噎了一下,亞麻色頭發的少年似乎也覺得此情此景讓對方潑了個空好像有些過分,於是撓了撓頭,好脾氣地說:“要不你用我的可樂再潑一次?這次我不躲。”
杏杏差點被他的奇葩發言逗得笑出聲來,他麵前的女生顯然認為對方在侮辱自己,惱羞成怒,揚手給了他一耳光,起身跑出了m記。
姿容俊秀的少年被打了也沒有說什麼,在眾人的注視之下他也沒有顯示出任何的不悅來,教養良好地用紙巾擦掉了被女生灑在桌麵上的可樂。
如果他發現被熟人看到了自己的窘境,可能會覺得尷尬吧……這樣想著,杏杏移開了目光,但是已經晚了,在她移開視線前,亞麻色頭發的男生顯然已經看見了她。
深田修一微微一怔,對她露出個笑容,走到她麵前,拉開椅子坐下:“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你,好久不見,小杏。”
“並沒有很久哦,如果我沒記錯,我們前兩天才在學生會見過吧,深田君。”
杏杏糾正了對方在時間上的錯誤認知。
深田修一用手指指節抵住下巴:“中國有句古話叫做‘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我對小杏……當然也是這樣。”
杏杏不太吃他那套,深田修一帥是帥的,但是他頂著那張和她哥哥非常像的臉說這種含義曖昧的話,簡直能讓杏杏起滿身的雞皮疙瘩。
老實說,她還是覺得這張臉冷淡漠然的樣子比較好看。
“如果深田君總是這樣對女孩子說話,剛才那位子,可能就不是最後一個潑你可樂的女孩子了哦。”杏杏不輕不重地回敬了他一下。
深田修一苦笑起來,他微微攤了攤手,做出一副求饒的姿態:“放過我吧……殘忍拒絕可愛女孩子的示好,這種事也不是我願意的呀。”他淺笑著重新起了個話頭,“話說回來,這麼晚了,小杏怎麼會一個人在m記?”
杏杏扁了扁嘴:“……一言難儘。”
“我有幸能聽聽嗎?”
杏杏搖頭,她的肚子小聲咕咕了一聲,饑餓的腸胃提醒著她已經很久沒有進食了,連水都沒喝一口。
可是又渴又累的杏杏一分錢都沒有。
深田修一沒有說話,起身到前台給她買了杯可樂和漢堡,輕輕推到她前方:“你餓了吧?吃點東西再休息。”
杏杏有些遲疑。
原諒她現在如此杯弓蛇影疑神疑鬼吧,黑子哲也給她留下的心理陰影實在太大了,現在她不管看誰,都覺得對方可能會在下一秒彈出個【黑化值百分百】的係統欄。
見她遲遲沒有接過可樂和漢堡,深田修一有些哭笑不得:“小杏難道是擔心我在食物裡下藥嗎?我去前台拿套餐,全過程你都是清晰看到的,我哪有時間和機會做對你不利的事?”
他說的好像也沒錯。
杏杏這樣想,接過可樂和漢堡,然後默默放在了一邊。
雖然她不太認為深田修一這個遊戲裡完完全全的路人甲npc會黑化,但是女孩子一個人孤身在外,謹慎點總是好的,至少在白天到來之前,她已經完全不打算吃任何食物和水了。
見她這麼謹慎,深田修一好像並不惱怒,反倒有些讚同地點點頭:“一個人在外麵,謹慎點也沒錯,這樣你的家人也會比較放心。”
他認真起來,不笑不輕浮的時候,那張臉就和哥哥更像了。
杏杏鼻尖微微有點泛酸。
進入遊戲一個多星期了,最開始的新奇有趣慢慢褪去,快節奏的發展和接二連三的翻車危機讓她無暇去想太多,直到現在停下來,一個人坐在深夜的餐廳裡,她才姍姍來遲地感到了孤獨。
這是虛幻的遊戲世界,而她的親人,和她隔著比地球兩端還要更遙遠的距離。
她穿進遊戲前不久,還和哥哥吵了一架。清水一樹看不慣她高考一結束就整日作息顛倒癱在家裡當網癮少女的日常——“我比賽結束回來前,你最好把你手機裡的那款遊戲刪掉。”
他這句話的語調冷漠嚴肅的,但杏杏完全當耳旁風了——沒辦法,從小到大她太了解清水一樹了,他就是嚇唬人厲害,其實根本舍不得罰她罵她。清水一樹就是那種前腳剛說過“花銷節約一點,要有理財意識”後腳就會緊跟一句“錢還夠用嗎?我再給你轉一筆”的哥哥。
她上高中的時候,家裡人都比較忙,經常不在家,隻有幾個雇傭來照顧她的家政人員。爸爸媽媽一向寵愛小女兒,給她的生活費非常優渥,但清水一樹更誇張,他時不時轉給她的零用錢往往比爸爸媽媽給的還多——明明那個時候他也隻是在讀大學,不知道這些錢是從哪來的。
想到這裡,杏杏更難過了。
早知道會穿越進來……就不該和哥哥吵架的。
“我是……說錯什麼了嗎?”看她好像快哭了,深田修一用手指輕輕撓了撓臉。
“沒有……”杏杏小聲說,“謝謝深田君的食物,不是你說錯什麼了……是我自己的問題。”
或許是他那張酷似哥哥的臉,給了她一些親切感,杏杏撿著些能說的內容隨便說了一點,遇到不太好傾訴的地方就采用春秋筆法一帶而過。
時間不知不覺地流逝,不知道什麼時候,店裡除了店員外,竟然隻剩他們兩個人了。
全程,深田修一都是一個很好的傾聽者,沒有表現出絲毫不耐煩的情緒,微笑著點頭,並不時附以“是啊”“然後呢”這樣的話,表明自己有在期待她接下來話裡的內容。
杏杏看了看牆上的掛鐘,已經是淩晨三點,今晚奔波了這麼久,杏杏感覺非常困倦,她趴在桌子上:“深田君,我想先睡一下,等醒了我們再聊可以嗎……”
“當然可以啊。”深田修一體貼地回答,他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隔著霧氣一般朦朦朧朧的,“離天亮還有很久,小杏好好休息吧。順便,為了防止有人打擾,手機就由我幫你保管……”
不、不要碰我的口袋啊!深田君怎麼可以未經允許隨便拿走彆人的手機呢!
杏杏生氣地說。
奇怪的是,她聽不見自己的聲音,她想攔住深田修一,但是身體卻沉重到抬不起手臂,眼前的景象不斷地旋轉,扭曲,模糊,最終歸於一片黑暗。
她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