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陸依萍再次見到白姝是在十號的時候她來陸家拿生活費,一身精致漂亮的洋裝,燦若桃李,姿態出眾,比她見過所有同齡人都要出色。
剛開始看她的目光有些陌生，也對,已經五年不見了,她們都改變了很多，應該是認不出來她了的。
“依萍你來了。”陸如萍見她來了立馬迎過來,每次都是這樣，對她十分熱情,虛假的要命。
“好熱鬨呀，夢萍回來多久了？”陸依萍也揚起了一抹笑容,但誰都能夠看出來她的挑釁。
白姝不願意發生爭執，“回來一周了。”
王雪琴從樓上下來，她今天很高興，因為準備帶上爾傑去白姝學校看看，學校今天開放參觀日,有一場迎接這十名歸國學習的宴會,她作為主角之一的母親當然是要過去了。
現下見到陸依萍也不想找她麻煩,隻對陸如萍說道,“這個月給她們母子的生活費我放在我房間的床邊第一個抽屜裡麵，你去拿來，我們要先離開了。”
陸如萍點點頭，王雪琴和白姝帶著陸爾傑一同離開,不多時響起汽車引擎聲，他們是離開了。
沒有被王雪琴找麻煩，陸依萍也是鬆了口氣，她也不是非要找事兒，實在是王雪琴太過分了，讓她不得不奮起反擊，不然就成了任人欺負的小貓咪了。
陸如萍去王雪琴房間拿錢，時間有些長，陸如萍再次肯定她之前所有的和善都是偽裝的，不然拿錢還需要這麼長的時間嗎？
大約能有十多分鐘陸如萍這才下來，她臉色有些不好看，陸如萍也不打算關心她，她們母女生活窘迫生活在小房子裡，她衣食無憂住在大彆墅裡，她才是應該被關心的那一個。
拿上錢離開，完全不在意陸如萍蒼白如紙一般的臉色。
陸振華今天和李副官約著一起出去騎馬，陸尓豪出去和朋友一起玩兒了，白姝王雪琴和陸爾傑去學校了，保姆雲媽出去買菜了，家中隻剩下陸如萍和李可雲。
李可雲剛從房間裡出來就看到陸如萍呆滯的坐在沙發上，因為從前她父母和傅文佩關係比和王雪琴關係好的緣故，她時常被王雪琴敲打，所以她有意拉開距離，故而陸依萍來的時候她躲進房裡。
“如萍你怎麼了？有哪裡不舒服嗎？”
陸如萍轉著目光看過去，“可雲，你說我是不是很失敗？不是一個合格的女兒。”
李可雲一驚，這個問題也太沉重了吧，“沒有啊，是誰和你說了什麼嗎？”
陸如萍搖頭，沒有人和她說什麼，是她自己看到的。
在王雪琴的抽屜裡，不隻是有給陸依萍這個月的生活費，她還看到了這五年以來白姝和王雪琴的書信往來。
在信中，白姝讓王雪琴對傅文佩和善，這樣就能夠抓住陸振華的點，她還教王雪琴對陸振華說什麼樣的話，做什麼樣的事兒。
仔細回憶一下，這些事情這些話媽媽真的是照做了，並且爸爸還真的對媽媽感官有所改善。
遠在萬裡之外的白姝都對家中的情形了如指掌，並且還能寫信勸媽媽維持表麵的平靜，但是她呢，生活在同一屋簷下，卻是什麼都沒有做。
陸如萍心中忽然生出來一種她不是好女兒的感覺，她不是一個好女兒，更不是一個合格的女兒。
李可雲看著陸如萍如此，想要勸說卻不知道應該如何開口，她在陸家的地位很尷尬，沒有一個人把她當成陸尓豪的女人來看待。
從前年紀小她隻知道她和陸尓豪是相愛的，要一生一世的在一起，但是自從他們的事情敗露了，那個孩子沒有了，所有的事情都變了，陸尓豪對她也不如從前那般溫柔，她在陸家更是做著下人的工作。
也許日子一直這樣過著她不會有任何的怨念，但是父母離開了陸家，這同時也讓她看到了更廣闊的天地，她這才知道，原來他們從前那叫無媒苟合，原來他們是見不得光的。
兩個人各有心事，就這麼沉默著，白姝對此全然不知，她現在正帶著王雪琴逛校園呢。
這所學校陸尓豪陸如萍陸依萍都是這裡上的學，一直到中學畢業才離開，再過一兩年陸爾傑也要來這裡上學了。
王雪琴看著，覺得真的是不錯，而她覺得不錯不隻是因為學校如何，還是因為來來往往家長和她的攀談。
王雪琴今年不到四十歲，因為保養的好，看上去隻有三十歲一般，陸續有人過來和她攀談，而她本來也不是內向的人，很容易就認識了很多人。
“夢萍。”白姝正在一旁聽著王雪琴和人聊天，一道歡快的聲音傳過來。
沈婷跑過來直接拉上她的胳膊，“你怎麼來的這麼晚啊，我都等你好一會兒了。”
“夢萍這是你同學嗎？”王雪琴被沈婷吸引了注意力，出眾的外表明朗的笑容，一看就讓人很喜歡。
沈婷對王雪琴笑著，“阿姨你好，我是夢萍的同學，我叫沈婷，在法國的時候我們一間屋子住了五年，阿姨你真年輕，我剛才還以你是夢萍的姐姐呢。”
王雪琴被沈婷的話說的心花怒放，她第一次來這樣的場合就收獲了這麼多的讚賞，這讓她又找回了從前唱戲登台的感覺，受很多人喜歡，新戲開戲了戲票很快就能夠售罄。
“你這孩子真會說話，我都老了怎麼和你們青春正貌的比。”王雪琴話謙虛，但她神情可是很得意的，“你和我們家夢萍關係這麼好，有時間來家裡玩兒。”
“我一定會的，到時候阿姨不要嫌棄我鬨就好了。”沈婷說道。
“一定不會，阿姨家人多，平常就鬨慣了。”
王雪琴說著，見另一邊有人叫她們了，讓她們先去，自己帶著陸爾傑又去和彆人聊天。
為人父母，聽到彆人誇讚自己的孩子是很能夠滿足虛榮心的，尤其是她盛裝打扮，彆人又誇她年輕漂亮，作為女人這可是最致命的點。
這不剛走了兩遍，就有一個年輕人來和她搭話，和沈婷一般，將她當成學生的姐姐，完全不敢相信她已經是四個孩子的媽了，二人相聊甚歡。
這一天王雪琴一直都在笑，臉都笑僵硬了，回到家揉了半天的臉，但她覺得這是她近幾年過得最開心的一天，和魏光雄在一起的時候都沒有這麼開心。
這幾年魏光雄的生意做大了，越來越忙，和她在一起的時間也少了，更彆說像前些年那樣哄著她了。
陸如萍這段時間一直都在關注著王雪琴，她發現自從那日從學校回來之後，她每天臉上的笑容都比以前多了很多，而且每天都很有興致的化妝打扮，並且又買了好多衣服。
從前她是旗袍多一些，但現在她卻買了很多洋裝，那些裙子經過一番搭配，穿在她身上並沒有顯得很違和，反倒是讓她看起來更年輕幾歲了。
這日陸如萍放學回來，就看到王雪琴穿著一件她從來都沒有見過的新裙子下樓，“如萍回來了，快來看看，我這樣一打扮像不像是大學生一樣？”
白色的洋裝，頭發紮成一個馬尾垂下來，她現在穿的並不是她所鐘愛的高跟鞋，而是一雙平底皮鞋，再加上她沒有被歲月洗禮過的明眸皓齒，並沒有裝嫩的痕跡，毫無違和感。
“媽媽你今天又出去買衣服了？這件衣服好漂亮啊。”
“這件衣服不是買的，是我找了師父按照夢萍從法國帶回來的裙子做的，今天剛做好送過來。”王雪琴走到鏡子前，看著她這一身的打扮，因為有童子功在，她這些年一直都沒有發胖，身材保持的還是不錯的。
陸如萍神色低沉，她看得出來媽媽很高興，所以還是因為夢萍是嗎？
“媽媽，爸爸他們呢？”為了讓自己不低沉下去，陸如萍找了個話題。
王雪琴一心都在自己的裙子上，並沒有注意到陸如萍神色有異，隨口說道，“你爸還能乾什麼去，當然是出去騎馬了，他這一天也就這麼點事兒。”
不就是想要騎在馬上回憶自己往日的英雄事跡嗎？不願意接受年代變了，這是大上海，不是東北他的地盤。
這時電話響起，陸如萍去接起，對麵是個男人的聲音，“媽媽找你的，夢萍學校的老師。”
王雪琴神色一變，接起電話，“廖老師你好，我是夢萍媽媽。”
電話隻維持了兩分鐘，陸如萍見王雪琴日不似剛剛那般高興了，“是夢萍發生了什麼事兒嗎？”
“也沒什麼事兒，就是夢萍學校負責招生辦的老師要夢萍和其他老師負責新一屆的招生，但夢萍還太小，需要家長簽個字。”王雪琴說著，約了明天去學校附近的咖啡廳見麵。
這位廖老師，就是在她去學校那日錯將她認成白姝姐姐的年輕人。
白姝不想在家裡住，一則是家裡的氛圍她不是很喜歡，二則是在家裡住那麼多人的眼睛看著呢，她要是有任務的時候會很麻煩。
故而在外麵租了房子，準備和王雪琴他們說她是住學校職工宿舍。
而她剛提出來王雪琴就強烈反對，白姝說道：“媽媽我一個人都在外麵住五年了，我完全有能力照顧好自己，再說學校距離家也不遠，我周末還會回來的。”
“那也不行，你都不在家裡五年了，這才回來不到一個月你就又要出去，出去之後你還能回來住嗎？”出去住，給她一種傅文佩母女的感覺。
白姝見王雪琴分不清主動出去和被趕出去的分彆，又說道，“媽媽你今天和廖老師見麵了不是還說廖老師是個很好的人嗎？廖老師他就是在十歲出國，之後就再也沒有和家人在一起住，我覺得我也和他一樣具備自理能力。”
說道廖老師，王雪琴神情一變，白姝把她這個舉動記在心裡，趁著這時候乘勝追擊，“要不我先出去住一個月，如果實在不行我就回來住怎麼樣？”
“你愛怎麼樣就怎麼樣吧，我是管不了你了。”
“那媽媽你幫我在爸爸那邊說說話呀。”
王雪琴彈了她額頭一下，有些心不在焉，白姝心中知道緣由，看來計劃比她想象的還要順利。
“對了媽媽，我出去住要買生活用品，經濟支持一下唄。”白姝抱著王雪琴的胳膊撒嬌。
王雪琴看了她一眼，起身去拿存折，白姝趁機一把搶過來往出跑，“我買好東西還給你。”
快速回到自己房間，看了一眼上麵的數字，感到一陣無奈，她這個媽媽的動作可真是快呀，在出國之前她看過一眼存折，上麵的錢可是現在的五倍不止。不用問也知道大多數都花在魏光雄身上了。
陸家的錢去哪兒了她不在意，就算全沒了對她也不會有任何的影響，而陸家除了陸爾傑都是成年人，都可以自己賺錢，這麼多人賺錢養一個還沒長大的陸爾傑也不是問題。
她看一眼隻是在心裡有個底，看看王雪琴對魏光雄的感情到底有多深。
不過就現在的形勢看來，王雪琴給了魏光雄多少錢和有多愛他沒有一點兒關係，不然她也不會被廖老師如此簡單的吸引住。
廖青，海外歸來的學子，具有先進的思想觀念，同時也有這憂國憂民的意識，白姝去法國之前就認識他，這次回來又聽說他組織了好幾場學生演講，讓青少年的心中生出不能磨滅的民族意識。
所以白姝找到了他，告訴他王雪琴是陸振華的第九任老婆，這些年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爭寵，想要請他幫忙開闊王雪琴的眼界。
廖青欣然答應，他家也是大家庭，父親有好幾任老婆，他從小在家裡也是看到過妻妾勾心鬥角的，這些女人是可悲的，能看到的天就是四方那麼大。
他相信隻要她們出去看看，就不會局限在一棟宅子裡的爭鬥，這段時間他借著白姝的名義約了王雪琴幾次，他能夠清楚的看到王雪琴的改變。
無論是從著裝上還是思想上，他們越來越敞開心扉，王雪琴也說了從前在東北的事情，從言語中可以看得出來，她是不在乎那些人，但對於和她一起從東北來到上海的八姨太，她還是有些在意的。
廖青覺得任重而道遠，但他有信心，一定能夠讓王雪琴具有新時代女性的意識，當然這不是說要破壞她的家庭，讓她不要做九姨太。
而是希望她能夠有自己的愛好，讓她生活不再是圍繞著大她許多的丈夫，八姨太母女，還有幾個孩子身上。
王雪琴覺得廖青在和她說這些話的時候身上仿佛鍍上了一層金光，但她並沒有感覺到有距離感，反倒是非常的親切，讓她不自覺的就把心底的話說出來。
愛好，她真的不知道她有什麼愛好。
從小被賣進戲班子，學習唱戲，好不容易登台了，還沒等唱上兩年呢就被陸振華給看上了，之後這些年一直在陸家，生孩子和傅文佩作對。
仿佛人生隻有這麼兩件事兒了，現在忽然讓她去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她忽然不知道應該做什麼了。
廖青見她迷惘說道，“愛好這種事情不著急，你可以慢慢想，去尋找愛好這件事情也是非常有意義的。”
王雪琴點點頭，“我會嘗試著去尋找的，謝謝你廖老師，願意聽我說這麼多。”
“不用謝，能夠幫助你我也很高興。”如果他能夠早些有這些意識就好了，他的媽媽他的姐姐就都不會在宅子裡爭鬥到死。
他希望能夠這些被拘束在一方天地的女人出來看看外麵的廣闊，他知道她們的力量是非常強大的，隻是幾千年的男權社會壓迫著她們無法出來而已。
王雪琴的這種變化陸家人看在眼中，但看到的也隻是她買了新衣服，換了發型，出去的時間多了些。
平時做的不是約著太太們打牌，而是提著手袋出去散步看風景，他們沒有察覺到這些變化後麵有什麼特殊的存在。
第一個看到王雪琴和廖青經常在一起的人是明台，他看著餐廳裡坐著交談的兩個人，他很肯定那個女人就是王雪琴，前兩天他也看到那兩個人在公園的長椅上聊天。
拉了拉身邊白姝，“你.媽媽在和誰聊天呢？”
白姝看了一眼，渾不在意的說道，“我們學校的老師，我請他幫忙和我媽媽說些事情。”
明台點點頭，覺的有些奇怪但也沒有放在心上，轉而說道，“你真的自己在外麵租了個房子啊？還在我家附近？”
“你家附近都是彆墅我一個人住著害怕，是在彆墅區外的公寓。”她現在和明誠是搭檔，也是為了兩個人一起行動方便一些，選了一個距離學校不遠，距離明家也近的地方租了間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