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請我上去坐坐嗎?”
樓道漆黑,聲控燈仍然是壞的,江見歡打開手機的照明功能,帶著蘇末一層層走上了三樓。
借著手機光從包裡翻出鑰匙開門,推開的一刹那,手心莫名滲出了一層薄薄汗液,無聲緊張。
“要喝點什麼嗎?”她打開燈掛好包,故作隨意鎮定地問,問完才反應過來,家裡除了白開水什麼都沒有。
好在,蘇末一如既往。
“水就好了,謝謝。”
他坐在客廳老舊的沙發上,渾身都充斥著和這裡壞境的格格不入。
江見歡不由走神,當年蘇末還是個窮學生的時候,也依舊是和周圍不符的清貴矜持之氣,
有些人好像天生就注定耀眼。
兩人乾巴巴坐在客廳裡,蘇末捧著杯熱水緩慢喝著,江見歡則是一副坐立不安的模樣,視線在空氣中飄忽著,偶爾停留在他身上,又飛快移開。
無聲沉默。
蘇末有些煩躁,他也不知道自己上來乾嘛。
“你這幾年過得怎麼樣?”他想像個許久不見的老朋友一樣寒暄,可是話一出口又後悔了。
果不其然。
“還行。”江見歡謹慎回答,見他有些陰沉的麵色,又特意補充問道。
“你呢?”
像是觸到了某種禁忌,蘇末抬頭看了她一眼,那一丁點的平和消失殆儘。
他抬眼冷冷地反詰。
“你說呢?”
江見歡愣住,茫然望著他。
蘇末煩躁地抓了下頭發,再也待不下去,拎起外套起身。
“我走了。”
蘇末來得快去的也快,空蕩蕩的房間,讓人懷疑方才的一切都是幻覺,江見歡坐在那裡,手指不安地在膝蓋上蹭著,委屈來得後知後覺。
當年分手,不是他提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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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天晚上之後,江見歡好久都沒了蘇末的消息,不,應該說是她很久沒有見到過蘇末本人。
畢竟,作為一個公眾人物,他的信息依舊會鋪天蓋地地出現在江見歡周圍。
而樓下的那輛黑色車子,也很久都沒有出現過了。
時間慢慢往前走著,江城的初冬來臨,距離江見歡回國已經三個多月了,她在iro也成功度過了實習期,這一季新品的設計江苑有帶著她參與,每天沉浸在工作中的日子過得飛快。
她現在最想要的,就是快快把這個月的債務還清,努力升職加薪。
立冬那天,恰逢周六,江見歡回了趟父母家。
江新和易晴雪現在住在離江城很遠的一處鄉下,要坐公交車到城市邊緣,然後轉小巴士,看著一路的高樓大廈,變成水庫農田。
江見歡到的時候,臨近傍晚,江新正扛著把鋤頭從田埂上走回家,大冬天的,僅僅穿著一件毛衣,外套搭在鋤頭柄上。
“爸,你怎麼穿這麼少,又感冒了怎麼辦?!”江見歡把手裡提的東西放下,連忙走過去,江新朝她擺擺手,樂嗬嗬地笑。
“沒事,我最近身體還行。”
說話的人頭發都幾乎全白了,臉上布滿皺紋,身形微微佝僂。
江見歡心疼皺眉,這幾年,父親又老了很多。
聽到聲音,屋子裡頭的女人也迎了出來,看到她帶來的那堆東西,心疼不已。
“歡歡,你又買這麼多,都說了我和你爸在這裡什麼都有,你不用操心——”
“媽,順手買的,你就彆心疼了,快看看,你今天做了什麼好吃的。”江見歡推著女人往廚房走,她一下被轉移了注意力。
“今天特意煮了老鴨湯,還包了餃子,就等著你來了...”
一家三口熱熱鬨鬨地吃完飯,晚上江見歡睡在了這邊,鄉下作息規律,不到八點就都上床了,外頭很安靜,沒有城市的喧擾。
大三那年江新投資失敗之後,欠下一堆債務,彆墅車子包括寫字樓都被抵押掉了,但還是遠遠不夠,最後臨時住所也被人發現。
那段時間...
江見歡痛苦的閉了閉眼。
到處都是追債的人,家門口永遠是臟的,上頭被潑了腥臭的狗血,窗戶牆壁全部用大大的紅字寫著警告語。
他們一家三口連門都不敢出,踹門聲隔幾個小時就會響起一次,最後,還是在沈家的幫助下,把江見歡送出了國,避開了這些紛爭。
也是靠沈家在其中的調解,江新和易晴雪躲到了鄉下定居,而江見歡雖人在國外,卻依舊背負著幾乎一輩子都還不清的債務。
每個月的收入大部分都用來還債,戶頭的錢超過一定金額就會被銀行強行劃走,隻能維持最基本的需要,身上永遠壓著一座巨大看不到儘頭的山。
這幾年在國外的生活,江見歡沒有太多記憶,因為每天除了上課打工就是回到床上倒頭就睡,日子像是快速閃過的黑白默片,一卷又一卷地流逝掉她的生命。
但好在,現在大家都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