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第25章(2 / 2)

一個鋼鏰兒 巫哲 16077 字 7個月前

“你要是想找個地兒上班,我可以幫你問問,”崔逸說,“有這個想法嗎?”

“我一直想去西餐廳,”晏航說,“正規的,就是不知道行不行。”

“你英語是不是挺好的,”崔逸說,“你爸跟我吹過牛逼。”

“還行。”晏航笑了,他想象不出來老爸跟彆人吹他的時候是什麼樣的樣子。

“我幫你問問,”崔逸把盤子推到他麵前,“吃。”

初一貼在樹後頭,盯著晏航家的門。

不,那裡已經不是晏航家了。

房東大姐說了,他早上就已經搬走了。

已經搬走了。

雖然晏航一開始就跟他說過,他們在一個地方呆不久,前幾天他也已經有過強烈的預感,覺得晏航會走。

但他沒想到會這麼突然。

晏航甚至沒有給他留下一個字,就這麼走了。

初一非常難受。

非常難受。

他沒有體會過這樣的感受,這種難受甚至壓過了老爸卷入殺人事件,壓過了他被人說是殺人犯的兒子。

除了難受,還有一種說不上來的堵。

早上晏航才走的。

就是今天早上。

在他坐在回來的班車上時,晏航走了。

他如果早一天回來,早一點兒聯係晏航,是不是就不會這麼突然。

起碼能再見一麵吧。

問問他還會不會回來,問問他要去哪裡。

而現在,他甚至沒有留下晏航的一張照片。

手機裡唯一存著的,隻有他偷拍晏航時拍到的那個巨大的冒著熱氣的鍋蓋。

難受。

他沒有過朋友,現在才第一次知道,失去一個朋友會有多麼難受。

夜深了,街上已經沒有了人,他從樹後頭出來,跑過了街。

從兜裡拿出了剛在地上隨便撿的一張卡片,上麵印著24小時開鎖。

他看了看四周,把卡片往鎖旁邊的門縫裡塞進去,再輕輕地晃了晃,往裡一插,門打開了。

這個鎖非常古老,所以房東在裡麵裝了三個插銷和一個掛鎖安慰租客,不過現在沒人住,自然也就不會鎖。

初一進了屋子,把門關好,站在客廳中間。

黑暗裡他能聞到很淡的幾乎快要捕捉不到了的煙味兒。

他走進晏航的臥室,艱難地按亮了手機,看著已經空蕩蕩的屋子。

什麼都沒有了,雖然晏航的臥室裡本來也沒什麼東西,但現在卻空得另人喘不上氣來。

手機的亮光依次照亮空了的床,空了的桌麵,空了的椅背,空了的衣櫃。

轉了一圈之後他猛地停下,手機卻黑了,他一邊著急地按著手機的按鍵,一邊往桌子旁邊走過去,伸手在桌麵上摸著。

在手碰到那個小瓶子的同時,手機亮了。

那支迷魂香晏航沒有帶走。

初一看著手裡的這支迷魂香,突然有種欣喜若狂的感覺。

他輕輕晃了晃瓶子,起碼還有大半瓶!

打開蓋子,噴了一下,空氣中彌溫著很淡的香氣,讓他馬上就能想起躺在晏航身邊的那個晚上。

他把這支迷魂香放進了褲兜裡。

雖然他不知道為什麼晏航走的時候沒有告訴他,沒有跟他道個彆,但這支迷魂香,他可以強行默認是晏航專門留給他的。

期末考當天,初一是在姥姥和鄰居吵架的聲音裡下的樓。

從家裡去學校的這條路,他感覺自己挺長時間沒走了似的,有些陌生。

路上碰到了李子豪。

李子豪有些反常,平時碰上了,李子豪一定會過來損兩句,拍兩巴掌,但今天卻隻是看了他一眼。

初一看向他的時候,他的眼神甚至有些躲閃。

一直快走到學校了初一才猛地反應過來。

大概是因為他打了梁兵。

挺好。

初一覺得有些愉快,至少以後李子豪應該不會再輕易找他麻煩。

不過這種愉快在進了學校之後就有些保持不下去了。

初一並不覺得自己聽力有多好,但從校門口走到教室這短短的一段路,他至少聽到了四次自己的名字被一種帶著驚恐和嫌棄的語氣說出來。

一個突然爆發了暴力本性的殺人犯的兒子。

大概就是此時此刻自己在眾人眼裡的形象。

這種氛圍裡,初一差點兒連期末考這三天都堅持不下來。

從小到大,他都努力讓自己隱身,不被人看到,不出現在眾人的視野裡,他習慣了自己一個人在角落裡安靜地待著。

而現在這一切都被打破了,無論他走到哪裡,都能感覺到目光。

最後一科考完,他回到家,連姥姥讓他去買煙,他都有些不願意。

無論是殺人犯的兒子,還是暴力解決問題的“老實人”,都讓他難以適應。

“磨嘰什麼!”姥姥叼著煙瞪他,“你爸把這個家搞成這樣了!你還跟著抖上威風了是吧!跑個腿兒是不是能把你蛋磨破皮兒了啊!”

初一跳了起來,抓過姥姥扔在桌上的錢出了門。

下樓的時候他抓著樓梯欄杆猛地晃了幾下,又踹了兩腳。

身體裡的煩躁讓他隻覺得後背全是汗。

走到小賣部門口的時候,幾個人從裡頭晃了出來。

是梁兵,還有他的小弟。

“喲。”梁兵一抬眼看到他,眼神頓時變了。

初一習慣性地停下了,往後退了一步。

梁兵順手往旁邊抄起了小賣部的拖把衝了過來。

初一轉身想跑開的時候,拖把掄到了他腰上。

他身上全是那天跟跟梁兵打架時還沒好的傷,洗澡的時候他都能看到身上有大片淤青。

拖把掄到腰上最大的那片淤青上了。

本來已經模糊了的疼痛瞬間蘇醒,一片鑽心。

“現在沒人給你撐腰了吧!”梁兵緊跟著一腳踹到了他後背上,“我看你還他媽狂!”

初一被踹得脖子猛地往後一仰,跪到了地上,再順著慣性往前一撲,手撐地的時候在滿地的石渣上蹭起一陣灰塵。

“哎!”小賣部老板跑了出來,“乾什麼!在這兒就打上人了!梁兵你也太混了!”

“閉嘴!”梁兵瞪了老板一眼。

小賣部就在幾棟樓旁邊,來來往往的鄰居不少,都是十幾年的鄰居,這會都往這邊看了過來。

梁兵扔下了拖把,看了初一一眼,轉身帶著小弟往街上走了。

初一慢慢站了起來,撿起了地上的拖把。

撐腰?

他從來就不需要誰來給他撐腰,晏航幫他也不是撐腰,那是朋友。

但是既然這事兒已經開了頭,初一腳踩往拖把頭,手抓著杆子猛地一扳,拖把杆哢地一聲斷掉了。

那就這麼著吧。

他拎著棍子往梁兵身後走了過去:“梁兵。”

梁兵轉過身。

初一掄起棍子對著他的臉砸了過去。

棍子砸到梁兵腦袋上時,震得他虎口發麻。

四周響起一片驚呼。

梁兵像是被打蒙了,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幾秒鐘之後,血從他發際線那兒流了下來。

“你……媽……逼……”梁兵震驚而又迷茫地說了一句。

一個小弟回過神,撲了過來,初一再次掄起棍子,迎著他也撲了過去,一棍子砸在了他肩膀上。

棍子應聲而斷。

半截棍子飛到小賣部老板跟前兒,他才跟被紮了似地跳了起來:“初一!”

初一準備掄出第三棍的時候,老板攔在了他麵前:“初一!你乾什麼!”

“哎喲我的天哪!”一個大媽尖著嗓子驚恐地喊了一嗓子。

“你以後,”初一指著梁兵,“見了我,繞著走。”

梁兵似乎沒有從那一棍子裡回過神來,瞪著他半天都沒動。

“走啊,”老板回過頭衝梁兵吼了一聲,“還想打啊!”

梁兵這才抬手往自己臉上摸了一把,盯著自己滿手的血又看了一會兒,才夢遊似地說了一句:“走。”

老板拿走了初一手裡的棍子,看著他:“你瘋了?”

“沒。”初一笑了笑。

“那你還打上人了?”老板還是瞪著他。

“啊,”初一應了一聲,走進了小賣部,從兜裡掏出錢放到收銀台上,“煙。”

老板拿了煙給他,始終一臉震驚的表情。

初一把煙放到兜裡,轉身走出去,沒有往回家的方向走,而是走到了小街上。

兩棍子砸完,梁兵似乎是被他砸蒙了,他卻突然像是喝了一盆清涼油,清醒得都能感覺自己倆眼睛冒著光。

他已經沒辦法再做以前的初一了,那不做就不做了吧。

晏航走了,什麼也沒告訴他。

但晏航是他這麼多年生活裡最漂亮的那一抹風景。

他羨慕晏航的囂張和灑脫,他被他的溫柔吸引,哪怕知道晏航也會脆弱得陷落在黑暗裡,他還是想要像晏航一樣。

像晏航一樣。

初一在街上沒有目的地轉了幾圈,最後進了一家文具店。

買了一個最便宜的線圈本,然後回了家。

“買包煙一個多小時!”姥姥坐在沙發上,“你是現去種的煙葉吧!”

初一沒出聲,把煙放到姥姥手邊,坐到了小書桌旁邊。

打開了本子。

他打算寫點兒什麼,不算日記吧,就是想記點兒什麼。

-明天理發。

-去打拳。

-晏航。

晏航,晏航,晏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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