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初一抬頭。
“他們為什麼跟你過不去?”晏航問。
初一低下頭繼續擦鞋,擦黑了三張紙之後才說了一句:“討厭我唄。”
“為什麼討厭你。”晏航從欄杆上跳下來,蹲到了他對麵。
“我結,結巴。”初一說。
“就因為這個嗎?”晏航皺了皺眉。
初一擦鞋的動作頓了頓,過了一會兒才點了點頭:“嗯。”
放屁呢。
晏航斜了他一眼,沒再問下去。
雖說因為結巴就被欺負也不是什麼不可能的事兒,十來歲的小孩兒討厭一個人有時候可能都找不到原因,彆人都討厭,就跟著討厭了,彆人都欺負,就跟著欺負了,生怕自己步調沒跟大部隊統一而被劃到對立麵去。
但初一的反應很明顯不單單是結巴這一件事。
隻是晏航也不想再問了,跟初一溝通太費勁,這小孩兒為了減少口吃的頻率,基本就沒有超過五個字的句子。
耍貧嘴的時候倒是例外。
……這樣的人居然還能耍貧嘴,晏航忍不住又盯了他一眼。
非常神奇。
初一擦完鞋之後就走了,走之前還衝著河灘愣了一會兒神。
晏航都想問你那支筆是不是金筆啊。
這架式鍍金的都打不住,得是四個9純金的。
他在原地又待了一會兒,估計初一已經從這條路上走出去了,才活動了一下,順著路往回跑。
今天天還亮,他沒扭腳,還把這條路大概的樣子看清了。
一般城市裡這樣的小路,都挺臟的,喝多來吐的,找不著廁所來解決的……但這條路居然還算乾淨。
一路跑過來他還想再看看初一的那個樹洞,不過沒找見。
到家的時候老爸已經做好了菜。
一菜一湯。
大白菜葉煮湯,大白菜幫炒大蝦。
“看到沒,這才叫大蝦,感動吧,”老爸說,“喝兩盅?”
晏航點點頭,非常感動。
老爸對於未成年人飲酒是否合適從來沒考慮過,晏航都已經不記得自己第一次喝酒是多大了,總之記憶裡老爸隻要說,喝兩盅,他倆就可以坐下來喝兩盅。
今天老爸的心情似乎不算太好,喝酒的時候一言不發,隻是悶頭喝。
晏航也不出聲。
一直到電視新聞裡說了今天的日期,他才回過神。
早上出門的時候看日期他都沒想起來。
每年這個日子,老爸都會消沉一兩天。
他沒問過,不過一直猜測這個日子大概跟自己完全沒有印象的媽媽有關。
這兩盅因為老爸喝悶酒,他倆一杯一杯的喝得有點兒多,晏航暈乎乎地倒在床上的時候,感覺到了久違的正點來到的困意。
他閉上眼睛,一覺睡到了第二天老爸來叫他起床。
早點已經買好了,豆漿油條。
“沒再配個大白菜湯啊?”晏航打了個嗬欠。
“晚上給你煮。”老爸說。
“晚上我做飯,”晏航說,“你彆做了,大蝦都死不瞑目。”
老爸叼著根油條樂了半天。
晏航溜達著去咖啡店的時候摸到兜裡的十塊錢,昨天又忘了把錢還給初一了。
為了一支筆能到垃圾堆裡翻的人,十塊錢挺是個錢了。
他邊走邊拿出手機,打算給初一發個消息,約個時間把錢給他。
手機還沒摸亮了,就聽到旁邊有人聲音不高但是怪腔怪調地喊了一聲:“老大哦——”
晏航順著聲音偏過頭看了一眼。
路邊的公交車站那兒有兩個人,他看過去之後,這倆人都迅速轉開了頭,一副什麼也不知道的樣子。
晏航認路不行,認人還湊合,何況已經碰過兩回麵了。
小雜碎一號和二號。
一想到初一踩在垃圾和黑泥裡找筆的樣子,他就有點兒煩躁,為初一這個憋屈的性子,更為這些沒事兒就拿他找樂子的同學。
他停了下來,轉身往這倆人的方向走了過去。
裝著看站牌的二號用胳膊碰了碰一號,倆人同時偏了偏頭,大概是看到了他。
在晏航離他們還有幾米遠的時候,他倆同時轉身拔腿就跑,而且是往兩個方向狂奔而去。
“我操?”晏航迅速挑了小雜碎一號,追了過去。
廢物!以為打架打不過,跑步就能跑得過了嗎!
一號被這一聲吼嚇得在跑的過程中連著往前蹦了起碼三步。
晏航停了下來,樂得都沒法跑了。
一號回頭看了他一眼,扭頭又繼續狂奔。
“讓你二十米!”晏航喊,“加油!”
“我操|你大爺!”一號邊跑邊怒吼了一聲。
“去啊,我給你帶路!”晏航邊樂邊喊。
胡同在前麵有個拐彎,晏航不熟這裡,所以他吸了口氣,猛地往前再次追了出去,他要在拐彎之前把一號放倒。
一號的爆發力大概隻夠他狂奔五百米,晏航在拐彎的地方追上他的時候,他速度已經比之前慢了。
晏航在他身後吹了口哨。
一號頓了頓猛地停了下來,估計是因為知道跑不掉,他轉身對著晏航就一拳掄了過來。
晏航衝得猛,慣性讓他不可能馬上就停住。
他也沒打算停。
抬起胳膊架住了一號掄過來的拳頭往旁邊一撥,接著就抓住了一號的肩,往下一壓,再借著慣性一膝蓋頂在了他肚子上。
鬆手的時候一號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這一膝蓋他根本沒用力,用的全是慣性。
老爸說過,打著玩的,疼就可以了,不用傷人。
所以一號沒受傷,但是很疼。
肯定還很想吐。
“你剛叫我嗎?”晏航站在他麵前。
一號沒出聲,緩了兩秒又跳了起來,看樣子是要直接撞過來。
晏航在他剛跳起來的時候抬腳往他肩上蹬了一腳,把他蹬回了地上坐著。
“我問你話呢。”晏航說。
“問個屁!”一號這次沒有再起身,而是對著他褲襠一腳踹了過去。
晏航迅速側身,一拳甩在了他臉上,這次出手比較重,兩分鐘之後就能看到一號發紅的眼眶,然後青個幾天。
“要臉麼?”晏航問,“你他媽要臉嗎?”
這種打不過就下三路偷襲的行為簡直讓他無語。
“你到底要乾什麼!”一號吼了一聲。
“玩啊,”晏航看著他笑了笑,彎下腰,輕聲說,“你平時不也這麼玩嗎?”
“我什麼時候這麼打人玩了!”一號瞪著他,喊得唾沫星子都噴到他臉上了。
“你失憶了?”晏航臉上的笑容慢消失了。
“要幫初一出頭是吧,那你打啊!打啊!沒錯我把他要送人的破筆扔了,怎麼著!你牛逼你替他出頭啊!”一號喊著,“你打……”
晏航應他的要求,一巴掌甩到了他臉上,把他說了一半的話給打沒了。
“我不替誰出頭,初一算個屁,能讓我替他出頭?”晏航冷著聲音,“我告訴你,我揍你就是健身運動,懂了麼?你見著我少他媽嘴欠,麻溜兒繞著走。”
一號瞪著他沒有反應。
“聽懂了嗎!”晏航湊到他鼻尖那兒吼了一嗓子。
一號沒想到他會這樣,驚得瞳孔都猛地一縮。
“走吧,”晏航拍了拍他的肩,直起身手往兜裡一揣,“繼續跑,鍛煉身體,保家衛國。”
看著一號一邊跑一邊回頭罵罵咧咧地從胡同口消失之後,晏航愉快地吹了聲口哨,活動了一下胳膊,慢慢溜達著往咖啡店走過去。
今天的這一大早的就發泄了一通,心情可以說非常棒了。
順著一號跑的方向走出去,繞了兩個彎,從胡同裡出去的時候已經在大街上了。
右邊是去咖啡店的路,左邊不到一百米是那座橋。
晏航雙手插兜思考了幾秒鐘,轉身往橋那邊走了過去。
從台階下去,順著小路走到那天初一尋寶的地方。
送人?
河灘還是老樣子,黑色的淤泥裡夾雜著成片的垃圾,從垃圾縫裡蜿蜒流過的水,迎麵一陣風吹來……算了吧。
晏航轉身離開了。
回到大街上,他戴上口罩,拿出了手機,先在圍脖上發了一條“來玩呀”,然後開始直播。
這個時間沒幾個人看,特彆是這種突然開始的直播,不過他完全無所謂,他直播是因為他想直播,除此之外沒有第二個原因。
-我來了!
-我是第一個嗎
居然還有那麼幾個粉絲進來了。
“我去上班。”晏航舉著手機往四周拍了一圈,中間換手的時候攝像頭從他麵前晃過。
-眼睛
-啊啊小天哥哥眼睛太好看了
“一個咖啡店,”晏航沒有接屏幕上的話,“老板是個留娃娃頭的中年胡子君。”
-2333333
-想看
-小天哥哥今天穿的什麼啊
“穿的衣服和褲子還有鞋。”晏航回答,把手機往下晃了晃。
-又是運動褲
“那下回穿裙子。”晏航說。
就這麼邊聊邊溜達,到咖啡店門口的時候他退出了直播,上班時間嘛,還是要認真的。
剛把手機放回兜裡,他就聽到了店裡有人在喊。
“我哪知道怎麼回事!我又沒惹他!”這個聲音莫名的耳熟。
晏航走進店裡,一眼就看到了正坐在吧台旁邊一手拿著冰袋捂著眼睛的……小雜碎一號。
“你真沒惹他你報警啊!”李老板站在吧台後頭,“不想報警你打回去啊!我當年跟你這麼大的時候……”
小雜碎一號轉臉看到了晏航,眼睛瞬間放大了兩倍:“我操|你……”
“你再操一個!”李老板手往吧台上一拍,瞪著一號。
“就是他!”一號從吧椅上跳了下來,指著晏航,喊得聲音都破了,“是他!是他!就是他!”
我們的朋友小哪吒。
晏航忍不住在心裡唱了一句。
“就是他!爸!就是他!爸!”一號繼續吼。
晏航看著激動的一號,有一瞬間以為一號是在叫他,想說就不用這麼客氣了。
李老板有些吃驚地看了過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