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我家喝吧,”晏航說,“給你找個杯子。”
“方,便嗎?”初一問。
晏航發現初一某些方麵很耿直,像眼下這種時候,他甚至沒有推辭一下。
挺好。
老爸對於他出去買個菜回來的時候還帶了個拎著油的人有些意外。
“初一,”晏航給介紹了一下,“就是送我鋼筆的那個小孩兒,我叫他過來吃飯。”
“歡迎歡迎,我是晏幾道他爸晏殊,”老爸熱情地向初一伸出了手,“這麼客氣還帶了……油?”
初一愣了愣,伸手跟他握了一下:“叔叔,好。”
“油是他買了要拿回家的,”晏航說,“初一過來打下手。”
其實沒什麼下手可打,他隻是怕初一不適應晏殊叔叔的胡言亂語。
“好。”初一馬上放下了油桶,換了拖鞋之後又順手把地上橫七豎八的幾雙鞋擺整齊了。
晏航看了老爸一眼,老爸也正在看他,顯然初一這個順手的動作讓老爸很吃驚。
“直個播吧。”晏航拿了手機架到了案台上,戴上了口罩。
“有,人看嗎?”初一問。
“這茬兒過不去了是吧?”晏航看他。
“過去了。”初一馬上說。
晏航沒理他,把手機調了一下,對著案台上的材料。
初一看著晏航的手。
直播間裡有人進來之後,屏幕上就一直在刷手手手手手。
晏航的手的確很漂亮,特彆是動起來的時候。
洗青椒,拆開紅腸的包裝,拿起刀……
初一看得有些出神,不僅僅是晏航的手,還有晏航的刀工。
熟練地把青椒切絲,再把紅腸切丁,每一個動作都行雲流水,沒有一絲多餘的停頓和猶豫。
屏幕上刷得挺熱鬨,初一抽空掃了一眼。
-小天哥哥不要那麼酷,好歹說說步驟和要領嘛
-沉默做菜係列
-突然退出直播係列
-我看到還有人?
-我也看到了
-有人
初一趕緊退開。
晏航看了他一眼,伸手拿過手機,把攝像頭轉過去對著他:“就是這個人。”
-小帥哥
-居然一起做飯!!!!
-我突然有了不正經的猜想。。。
沒等初一把一臉錯愕調整好,晏航把手機又放了回去,繼續處理材料:“烤盤拿過來給我。”
初一迅速把旁邊的烤盤遞了過去。
“這種半成品披薩也沒什麼可做的,”晏航說,“想吃什麼就切碎了往上一鋪,奶酪刨絲兒,然後烤好就行了。”
晏航說完把烤盤往烤箱裡一放,調好時間:“好了一會兒就可以吃了。”
初一都還沒回過神,他已經退出了直播。
“完,完了啊?”初一問。
“沒完,還有一個,”晏航轉身繼續忙活,“都一樣的內容就不播了。”
“反正也沒人看,”老爸走過來靠在廚房門邊,“刑天,史上最沒有人氣的美食主播,粉絲連禮物都懶得刷。”
“誰說的,”晏航一邊切青椒絲兒一邊說,“剛有人刷了飛機。”
“為什麼?”老爸說,“手滑了?”
晏航看了初一一眼:“大概是……初一露了臉。”
老爸一下樂了,笑了好半天:“這是給初一的啊。”
“出去等著吃吧。”晏航歎了口氣。
老爸笑著回了客廳,繼續看他的本地新聞了。
“你要,要嗎?”初一在旁邊輕聲問,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要什麼?”晏航愣了愣。
“臉。”初一說。
“信不信我把你一塊兒切丁兒了啊?”晏航非常震驚。
“我,”初一指了指自己,“的臉。”
“你等等,”晏航放下了刀,手撐著案台,“我先理解一下。”
“如果你,想,想要禮物,”初一解釋,“可以……”
“知道了,”晏航打斷了他的話,看著他好半天沒說話,把弄好的第二個披薩也放進烤箱之後才說了一句,“你不是在報恩吧?”
初一看著他沒出聲。
“你……”晏航想再說下去的時候被初一打斷了。
“不是。”初一說。
“那是什麼?”晏航問。
“看你沒禮,禮物,”初一小聲說,“可憐。”
“……滾!”晏航說,想想又樂了,“操。”
初一靠在牆邊跟晏航一塊兒看著烤箱。
也不能說是在報恩吧,或者隻是單純地想要表達自己的情緒。
對於晏航來說,有些事兒根本就不是刻意去做的,隻是隨性而已,但對於他來說,感受卻不太一樣。
隻是他不敢承認這樣的感受,他怕晏航會莫名其妙,或者認為自己想要尋求保護。
他不需要任何人保護,隻想能有人能跟他正常地做最普通的交流。
晏航能給他這樣的交流,雖然他不知道能維持多久,但他還是很珍惜。
兩個披薩都烤好了,晏航又做了個湯,初一很利索地去客廳把桌子收拾了一下,把披薩和湯都端了出去,又飛快地把餐具也拿出去了。
晏航有些詫異於初一的觀察能力,東西放在哪裡,初一並沒有問,似乎也沒有刻意去觀察,但在晏航開口之前,他已經都做好了。
晏航說不上來是什麼感覺,跟老爸這些年到處跑,雖然沒朋友,但見過的人著實不少,對很多事他都很敏感。
初一這狀態跟一般的有眼力見兒不同,給他的感覺就是小心翼翼地力求不出任何錯誤,認真而自然地讓每一個人都滿意。
“初一喝點兒嗎?”晏叔叔開了紅酒。
“不,不會。”初一說。
“嘗點兒吧,”晏叔叔給他倒了一丁點兒,“舔幾口。”
“嗯。”初一笑了笑。
除了過年時去親戚家,去同學或者朋友家裡吃飯的記憶,他基本沒有。
而一起在廚房裡忙活,再一起坐到桌子前,邊吃邊聊,這種經曆更是完全沒有過,初一咬了一口披薩,覺得非常舒服。
“你家是住附近嗎?”晏叔叔問。
“嗯,”初一點點頭,“再往,往前,路南。”
“那我今天出去轉悠還路過那邊了,”晏叔叔笑了笑,想起什麼似的用胳膊碰了碰晏航,“就今天中午我回來的時候,在那邊看到個光膀子跟人吵架的老太太,非常彪悍,我熱鬨都沒好意思看。”
“啊?”晏航愣了。
初一拿著披薩的手抖了一下。
晏航馬上想起了那個臉塗得煞白的長短蚯蚓眉老太太。
……這就非常尷尬了。
他跟老爸對了一下眼神,正想把話題岔開的時候,初一終於把那口披薩咽了下去,輕聲說了一句:“那是我,姥姥。”
這話晏航實在是接不下去,他看著老爸。
“你姥姥啊?”老爸隻得硬著頭皮迎難而上,“那你姥姥……性格挺火爆啊,女中……豪傑。”
初一看了老爸一眼,突然笑了。
“哈哈。”老爸也跟著尷尬地笑了兩聲。
“沒,沒事兒,”初一咬了一口披薩,“都認,識她。”
“哦。”老爸應了一聲。
“她總這樣嗎?”晏航索性也不再繞圈子,直接問了。
初一點了點頭。
晏航沒出聲,似乎有點兒明白初一的性格和為什麼他會被人欺負了,姥姥這種一言不和就光膀子的行為,肯定是很重要的原因。
“她是不是精神有問題?”晏航想了想又問。
“沒,”初一搖頭,“她就,就是女中豪,傑。”
老爸沒忍住笑了起來。
初一也笑了笑。
“有些事兒吧,得長大了才想得透。”老爸說了一句。
初一抬眼看著他。
“比如你首先是你自己這個事兒。”老爸說。
初一沒說話,又咬了一口披薩。
沉默著吃了一會兒,老爸終於找到了一個合適的話題:“我看新聞,過兩天有個音樂節,可以去湊個熱鬨。”
“在哪兒?”晏航問。
“什麼什麼廣場。”老爸說。
“什麼什麼是什麼?”晏航邊吃邊問。
“……沒記住。”老爸回答。
“我知,知道。”初一說。
晏航轉頭看著他。
等了半天初一都沒再說話,垂著眼皮很認真地吃完了一塊披薩才看了他一眼,然後愣了愣:“啊?”
“啊個屁?”晏航有些無語,“下文呢?”
“什,什麼?”初一還是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