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舟的話一落,大家都安靜了。
他們根本不懂兩人之間的感情始終是陸舟處於弱勢,一般人看到這樣子的兩個人,都會下意識的認為一定是優秀的那個甩了拖後腿的那一個。
問題問出口也不過是想看沈亦歡難堪,誰也沒料到是這結局。
就連沈亦歡也沒料到。
“真的假的啊……”有人遲疑著問。
陸舟掏出煙盒,抽出一支咬在齒間,整個人都很清冷,看著有些不想搭理人。
他偏頭盯著一旁低頭吃蝦的小姑娘,收回目光,吐出一口煙。
“真的。”
沈亦歡筷子一頓,嚼著嘴裡的蝦咽下,抬眼,神色不變的朝那個問話的人直視過去:“問夠了沒?”
顧明輝一看她那表情就知道這人要完。
從前他們中二時代信奉拳頭解決一切時,沈亦歡打架前挑釁人都這表情。
非常平靜冷淡,絲毫笑意都沒有,從內而外都是壓不住凶悍的怒意。
特彆酷。
他曾經還覺得這招很好用想要學習一番,但是怎麼也學不會沈亦歡那種渾然天成的狠勁和戾氣。
小姑娘那不是裝出來的社會小青年,是真的從骨子裡透出來的桀驁。
後來長大以後,沈亦歡像變了個人似的,就幾乎沒見過她這副模樣了。
可到底氣性裡的東西哪這麼容易變。
“櫻桃,收!”顧明輝誇張的舉起手一揮,做了個握拳的動作,然後舉起酒杯在桌沿上磕了一下,對那人笑眯眯道,“少說幾句,啊,把這祖宗惹毛了掀桌子我都管不住。”
他話裡雖然帶著笑意,卻也無故讓人覺得冷。
陸舟看了顧明輝一眼。
後者也平靜對視上他,忽然勾唇,衝他意味不明的笑了一下。
顧明輝說完,這餐飯算是徹底聊死了,他卻渾然不知的樣子,轉動餐盤把龍蝦轉到沈亦歡麵前。
“櫻桃,吃這個,不用剝殼。”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沈亦歡身上,她自若的夾了一塊放進碗裡,低頭道:“顧明輝,你弄的我現在有點兒尷尬。”
顧明輝笑著,看這祖宗的氣算是消了大半,又招呼大家:“都吃啊,吃啊,彆跟我客氣。”
陸舟沒再動筷子,始終靠在椅背上,也不說話。
尷尬的話題已經揭過去,大家當作剛才什麼都沒發生似的聊彆的事。
沈亦歡吃了一會兒,遲疑著扭頭,嘴裡還叼著一根麵條,直接撞上陸舟黑沉的目光。
“……”
她飛快把麵條吸進嘴裡,嚼嚼嚼,形象都顧不上。
沈亦歡其實挺想不明白剛才陸舟為什麼要幫她的,畢竟昨天他才對她說了那樣決絕的話,可又似乎好像能夠理解一點。
從高二到大三,他們在一起了五年。
就像兩個鮮活的**被敲碎磨爛,混在一起,想要完全抽身離開哪有那麼容易,早已經分不清哪一些是自己,哪一些是對方。
分割的痛苦,必定是血肉模糊,鮮血淋漓。
就算剛才是陸舟遇到那種情況,她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那個……”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不想和陸舟僵著這麼難看,於是決定試試口風。
陸舟看著她,沒其他反應。
“……你能不能過來一點。”
陸舟雙手抱胸,直起身子靠過去。
“我還想吃蝦,你能給我剝嗎?”她在他耳邊輕聲說。
陸舟重新靠回去,拒絕的意思很明顯。
沈亦歡隻好轉回去,看著盤裡的兩個蝦頭默默歎了口氣。
她挺喜歡吃蝦的,但是不喜歡自己剝,因為手上會沾腥味,很難完全洗掉,所以從前這一類有殼的食物都是陸舟給她剝的,如果陸舟不在,她就索性不吃。
既然你不願意再衝我晃尾巴了。
那我就衝你晃一晃。
沈亦歡夾了一隻蝦,兩指捏著蝦頭,嘴唇癟著,看起來很嫌棄。
小姑娘手指細白,昨天剛做了美甲,漸變的淺粉色,與臉上些微的紅暈映在了一塊兒,皮膚白裡透紅,讓人忍不住心尖跳動。
她當真是長了一張足夠迷惑人的臉。
陸舟餘光看她動作,詫異的略微抬了下眉。
這是他第一回見沈亦歡自己剝蝦。
她什麼時候這麼愛吃蝦了?
大家雖然聊著天,可心思總關注著沈亦歡和陸舟這。
然後便看著她拎著基圍蝦的觸須,把剝好了的蝦肉小心翼翼的放到了陸舟碗裡。
眾人:……
身邊的邱茹茹:……我□□家豬居然會主動拱白菜了?!
陸舟垂眸,看碗裡的蝦肉。
她大概是真不想手指染上腥味,這麼小一隻蝦都沒剝乾淨,蝦肚上還可以看到細小的殘留的殼。
他忽然非常煩躁,煩悶的躁意從心底翻騰上來,卡在胸腔。
沈亦歡從前追他時也是這樣,可憐兮兮的討好,收起棱角,惹人心疼。
可等目的達成,獵物收入囊中,她就原形畢露。
由一個獵人,變成了獨|裁者,揮刀落下,決定他的生死。
沈亦歡就是陸舟這麼多年來的心癮,他的偏執他的卑微都是因為沈亦歡。
當然也累,可是她是沈亦歡。
現在他終於決定剝皮蝕骨要放下了,沈亦歡又對他伸出了貓爪子,輕輕的撓了撓他的手心。
“你不吃嗎?”
他許久沒動筷子,沈亦歡忍不住扭頭催他。
小姑娘聲音細細軟軟,跟剛才冷著聲懟人的仿佛不是一個人。
“吃。”
因為這是沈亦歡。
陸舟所有動作仿佛都有一個隱秘的按鍵。
不管時隔多久,不管她如何傷害。
隻要是她希望的,陸舟都忍不住去完成,來哄她高興。
這種心理已經成為習慣,改不了了。
就像膝跳反射,最簡單的反射,隻需要兩個神經元就能完成。
沈亦歡得了便宜還想再賣個乖,又拿起筷子夾了一隻蝦到自己碗裡開始剝。
陸舟:“我不吃了。”
“……哦。”
沈亦歡放下,拿毛巾仔細擦乾淨手。
過了幾分鐘,聞了聞手指,皺眉,側頭對邱茹茹低聲說,“我去趟衛生間。”
冰涼的水打下來,在手背上衝出白沫,跟細膩的皮膚融為一體。
雙手撐在洗手台上,過了幾分鐘,她才輕輕舒了口氣,拿出一支口紅補妝。
“沈亦歡,你賤不賤,分手了還給人剝蝦?”張桐戚走進來,透過鏡子與她對視。
沈亦歡慢條斯理的扯紙巾擦手,低著頭沒看她,慢悠悠道:“總比有些人剝了蝦還被拒絕好。”
她不欲同張桐戚多言,撂下這句話就走出去,也不管身後人的臉色有多差。
顧明輝站在衛生間外的走廊,倚著牆,一條長腿微屈,燈光落下來,將他的發色染的赭黃。
“站這乾嘛呢。”
沈亦歡插著襯衣兜走過去,輕輕踢了腳他的小腿。
“你沒怎麼樣?”
“嗯?”
“我看張桐戚出來,就過來看看你。”他朝衛生間方向抬了下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