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桃, 你今天不行啊!能不能快一點!”
他拎著藥走在林蔭小路,陽光透過茂密的樹葉在他臉上落下一個個或明或暗的光斑, 因為發燒在高溫下頭暈腦脹。
剛走過一個轉彎口就聽到一個雀躍的男聲, 眼前出現了幾個人影。
與此同時,是滑板輪子摩擦過凹凸不平的地麵時的聲音。
少男少女們像陣風,嗖嗖嗖的在他身邊穿過。
他下意識回頭看,沒注意到轉彎口剛出現的一個女生。
長發, 上麵鬆鬆垮垮的套了一件校服, 下擺與袖口的鬆緊帶都被拆掉,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臂, 風一吹就勾勒出她纖瘦的身形,沒穿校褲, 底下是百褶裙, 長腿勻直白皙,襪子到膝蓋,踩著一雙薑黃色的帆布鞋。
笑容明媚又張揚, 比太陽更耀眼。
那是陸舟第一次見到她。
隨即一陣天旋地轉,伴隨著她的尖叫聲, 摔到了他身上。
頭暈, 眼前全黑。
隻有一股香味,甜甜的, 鋪天蓋地的,滲透他的毛孔。
比其他所有知覺、感官都快,占據了他的嗅覺。
他睜眼, 看到少女的臉,緊蹙著眉一臉的不爽,剛罵出聲,而後頓了頓,瞬間換了副表情。
一雙鹿眼朦朦朧朧,清澈的無以複加,卻掛著那樣嬌肆的笑,像是故意勾人的秘密武器,聲音放的軟又甜。
“小哥哥,對不起啊,撞疼你了吧。”
後來少女又是撒嬌又是耍賴的在他手心上寫下了她的手機號。
他看著眼前那張臉微微失神。
那樣的矯揉造作,他應該是討厭的,卻又覺得新奇,覺得吸引。
少女在他手心寫字時,睫毛垂著,輕輕顫抖,像是黑羽,柔軟又易折。
讓人很想去用力抓,看她到底是不是那麼脆弱。
***
她像一場暴雨,狂風驟雨席卷他的生活。
他不知道一見鐘情該是怎樣的,隻是覺得女孩兒像一把刀,刺進了他暴露在外的傷口。
殺伐果斷。
***
那夜陸舟做了一場夢。
他在夢裡親昵而熱烈的擁著一個人,那人皮膚雪白光滑,像綢緞般微涼。
他們緊挨在一起,陌生的觸覺與姿勢,卻真實的可怕。
他甚至還聞到了一種熟稔又疏離的味道,纏繞在他周圍。
這是什麼味道?
他避無可避的擁緊身下的人,埋進她的頸窩,柔順的黑發纏繞在他脖頸,隻要稍一用力,就能成為殺人不眨眼的利器。
可他沒法逃,身體不受控。
最後他反應過來,這個香味。
是白天時候那個女孩兒身上的味道。
“!!”
陸舟驟然驚醒。
臥室內的台燈被旋轉亮起一道微弱的光,陸舟坐在床頭,攤開手心,上麵的字跡已經在洗澡時被衝淡了,模糊不清。
她的數字寫的很漂亮,洋洋灑灑,飄逸大方。
數字9 的尾巴拉的長長的。
陸舟發現,即便數字已經被衝淡,可他卻已經把那一串數字背下來了。
他坐了很久,最後下床走到一旁的書桌邊上拿起手機,將這一串號碼存了進去。
他不知道她的名字,備注隻一個“z”符號,躺在通訊錄的最底下。
***
中考結束後的兩個半月時間,陸舟沒有打過那一個電話,受邀參加幾個同學的畢業飯,自學之後高中的課程。
他也沒再做過那樣荒唐又旖旎的夢。
沒再見過那個女孩兒,也沒見過任何一個像她的人,連帶著那一種香味都在他生活中消失。
他都快忘了那股香味是怎樣的一種味道。
於是在一個夏夜,他第一次走進了一家花店。
花店員工熱情問他是想要怎樣的花,是不是要送給女朋友,還推薦了各種各樣的花束。
他沒法說自己想要上什麼樣的花,也沒法說這花是要送給誰,隻能隨便應下來。
他是來找上回那個少女身上的味道是從哪兒來的。
陸舟聞遍了所有的花,也沒找到那個熟悉的味道,最後在花店員工的熱情推銷下隨便買了一束下來。
紅玫瑰。
熾熱而奔放。
陸舟食指撚起花束中的卡片,一行小字寫著紅玫瑰的花語——我愛你每一天。
俗氣卻直白坦誠。
陸舟勾了勾唇角,沒什麼多餘表情,將卡片揉皺在手心,紅玫瑰花束也被毫不猶豫的扔進了垃圾桶。
到後來。
他甚至都覺得那天下午遇到的女孩兒與莫名勾人的香味都是他的一場夢。
直到開學第一天——
他坐在靠窗的座位,被陽光曬得昏昏欲睡,倦怠的半闔眼。
耳邊一道魂牽夢縈的清脆聲音:“——報告!”
他扭頭看去。
就看到那個夢中的少女衝他走來,笑著對他說:“同學你好,以後我就是你同桌啦!”
是他念念不忘一個暑假的女孩兒。
她沒認出他來。
晚上回去,陸舟第一次打通那個電話。
接通後,他許久沒說話,聽著對麵那個聲音熱熱鬨鬨的說話:“誰啊,不說話我掛咯。”
陸舟不緊不慢的開口。
“腿好了嗎?”
那頭愣了愣:“你打錯電話啦。”
說完便掛斷。
那天晚上,是陸舟第二次做那個荒唐的夢。
夢中已經驚覺自己是在夢境,卻像個上癮者一般,遲遲不肯醒來。
***
他知道了她的名字。
沈亦歡。
亦歡。
少女實在是煩人,陸舟再一次成為她的獵物,討好賣乖,頂著一張漂亮到驚心動魄的臉,成天都在他眼前晃悠。
陸舟再次成為了她的獵物。
全校都在說,那個沈亦歡在追他,可她又追的漫不經心,極其敷衍,所有人都說她膽大又沒心沒肺,竟然敢去追全校最不可能追到的男神。
隻有陸舟,像個躲在陰暗處的怪獸,看著沈亦歡對其他男生笑,跟其他男生摟肩搭背,心裡一陣陣像火燒。
他多想讓她知道,他有多想擁有她,有多想擁有那一顆灼熱燙人、耀眼燒灼的太陽。
她不是滿天繁星中最耀眼的一顆。
而是太陽。
隻要有她,其他所有都黯然失色,任何星星月亮都不存在。
隻有她。
獨一無二。
一天天相處下來,陸舟發現自己對沈亦歡的情愫像是淬了毒的利刃,近乎偏執的控製欲與占有欲。
他想要她隻跟他說話,想要她隻對他笑,甚至想要把她關起來,不讓她去接觸外麵的世界,眼裡心裡隻有自己。
他也漸漸的發現,自己像是一頭被枷鎖束縛起來的怪物。
他想要控製自己,可沒法控製那些念頭,就隻能控製自己遠離沈亦歡。
不讓大家發現,自己心底那些陰暗的、不堪的念頭。
所有人都以為他高冷自持,即便是沈亦歡這樣的也沒法讓他動心。
卻不知道,從第一眼起他就已經輸的一敗塗地,那份感情被藏在心底,在一抔扭曲的土壤中生根發芽,開出罪惡的花,釀出黑暗的果。
可哪有那麼容易克製。
第一次克製不住是在一個中午,大家去吃飯了,教室裡隻有陸舟一人。
顧明輝風風火火的跑進教室,問他知不知道沈亦歡去哪了。
陸舟看了他一眼,繼續幫老師登記上一次月考的成績,平淡問:“你喜歡她嗎?”
他問的直白,顧明輝一直女友不斷,第一次在措不及防下直視了自己對沈亦歡情感的不同,他在桌邊站了許久,最後吊兒郎當的笑了一聲。
“班長,我可是有女朋友的啊。”
“那就好。”陸舟看著他,“那就離她遠一點。”
第二次是酒吧,沈亦歡帶他去的。
沈亦歡問他上一次撒謊是什麼時候,他說“剛才”。
剛才。
沈亦歡問他喜不喜歡她。
他說了不喜歡。
陸舟沒法表達當他真正和沈亦歡在一起的時候有多高興,儘管他麵上看不出來,可他當真是從來沒有這樣高興過。
***
他們開始在一起。
剛開始和所有情侶一眼,甜蜜恩愛,很少吵架,那段時間沈亦歡也非常乖。
可她從小就是隻狐狸,太狡猾了,在發現陸舟喜歡她喜歡的根本離不開她以後,狐狸尾巴和本性就漸漸暴露出來了。
他們在甜蜜和爭吵中過了一年又一年。
他那時候畢竟也才二十的年紀,同樣年少輕狂,自我沉醉又自我折磨,於是終於在一次劇烈爭吵後把沈亦歡關在了家裡。
和他無數次想做的一樣。
說實話,那不是他衝動下做出的決定,而是把多年的肖想付諸實踐罷了。
那天他從軍校出來時已經很晚,剛剛放假,幾乎是一出來就給沈亦歡打電話,沒人接。
他回了兩人同居的家,也同樣沒人,家裡亂糟糟的,陸舟看了眼沈亦歡的相機,還在家裡,應該不是出去旅遊了。
他把家裡收拾好,手機才響。
沈亦歡打來的。
他按了按眉心,抱著抱枕坐在沙發上,接起:“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