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子晏過上了幾天有母親照顧和陪伴的生活。
這幾天沒有人來打擾他們,除了不能出安全屋之外,一切仿佛回到了幼年時母子兩人相依為命的時候。
偶爾簡子晏看著母親的身影,會陷入微弱的恍惚。
似乎他們的生活本就這般美好和平靜,那些在黑暗中虎視眈眈想要他命的人,那些不明真相惡意中傷他的人都沒有存在過一樣。
但這恍惚也隻持續了短短一瞬,簡子晏知道自己還有事沒有做。
臥底在翁建柏手下的這段時間,他可不止是在調查江之遠他們,作為重點關照目標,翁建柏才是他的首要調查對象。
雖然翁建柏為人狡猾,不肯輕易暴/露自己的信息,但簡子晏臥底許久,終於還是挖出了一些絕密的信息。
他這些天就在整理這些。
“子晏,吃飯了。”
母親的聲音在書房外響起,簡子晏應了一聲。
他將剛寫好的文件放入微型儲存器中,然後銷毀本地文件,又將儲存器貼身放好。
在出來的時候,他習慣性地將書房的門關緊鎖好。
這是他在多年的臥底生涯中養成的習慣,當然不是防著母親,隻是這麼重要的資料,他必須妥善保管。
這是能徹底扳倒翁建柏的東西,否則哪怕池洲他們抓住了翁建柏,他也有無數種方法逃脫法律的製裁。
蘭春華看到他的行為,沒有什麼表示,給簡子晏盛上湯,然後溫柔地看著他吃。
母子兩人鮮少有時間能像現在這樣長久地在一起相處,兩人都很珍惜。
看著看著,蘭春華露出一點欲言又止:“子晏呐……”
“嗯?”簡子晏抬頭,一看蘭春華的表情,心中就隱隱有了猜測。
蘭春華張了張嘴,期期艾艾地說:“這次他們搞這麼大陣仗,是不是……你有危險了?”
簡子晏知道母親終究還是忍不住要問了。
這幾天母親一直耐心地陪著他,知道他工作特殊,也從來不主動問什麼,但是看到這麼多天都沒有解禁的信號,屬於母親的心還是擔憂了起來。
“是有點情況,但也沒有那麼嚴重。”簡子晏笑著說,“是他們太小題大做了,放心吧媽媽,等他們抓到人,我們就能離開這裡了。”
“這樣啊。”蘭春華的表情仍然不見放鬆,反而充滿猶豫。
簡子晏的目光定在湯麵飄起的油花上,兩人一起沉默了幾分鐘,他忽然端起那碗湯喝了一大口。
“媽媽,等這件事結束之後,我就換一份工作。”
蘭春華震驚地抬起頭,布滿皺紋的臉上滿是驚喜。
簡子晏眉眼漸漸舒緩下來,他聲音柔和:“我知道你一直很擔心我,等這次任務完成,我就退出,不會這麼危險,也有時間經常回家看你。”
聽到他這麼說,蘭春華反而露出猶豫的神色,甚至壓製在喜悅之上,定格在不可置信的樣子。
看到她這樣,簡子晏原本還在掙紮的心漸漸沉澱下來。
“這次是真的,,媽媽。”他說,“等這個案子結束,我們就回老家,再也不用擔驚受怕了。”
“好,好,好。”蘭春華激動地一連說了三個好,她這才肯相信,這次兒子是真的要回來了,她雙手顫抖地去抹眼睛,“好孩子,有你這句話,媽就放心了。”
簡子晏壓下眼中的苦澀,柔聲說:“很快就能結束了,不用著急,先吃飯吧。”
蘭春華這才高興地拿起了筷子,她沒有看到兒子臉上的躊躇。
當天晚上,池洲再次造訪。
一看見他,簡子晏就意識到是任務有新進展了,他安撫住蘭春華,單獨請池洲進了書房。
池洲是在他當臥底記者一年之後特意來與他對接的,在這個負責全世界最危險難纏案子的部門裡,人員來來去去,不是死無全屍,就是身心重傷不得不退出,池洲算是和他相識最久的人。
不過兩人一直都是公事公辦的同事關係,簡子晏知道池洲對他心懷鄭重,卻不知道從什麼時候池洲的眼神裡,居然會有了……這麼複雜的溫柔?
簡子晏懷疑自己看錯了,他暗自搖頭,果然平靜的日子一過久了,感知都退化了。
“是人找到了嗎?” 他開門見山。
“還沒有確定具體地址,但已經鎖定了大概方位。”池洲眼睛眨也不眨地望著簡子晏,眼底潛藏著巨大的貪婪,“他最近似乎有些著急,暴露了馬腳,我們的人已經在抓緊追蹤了。”
“這樣啊。”
簡子晏有些詫異,按照以往池洲簡明乾練的行事風格,他從不會做多餘的動作,所以這次他特意找上門,他還以為是有了下一步具體明確的指示。
卻沒想到隻是取得了一個大概的方位而已。
看到簡子晏略帶困惑的表情,池洲微微偏開視線,不讓目光中露骨的情感衝撞了對方。
的確,按照以往,在這種沒有明確信息的時候,他絕對不會來跑這一趟。
但他隻要一想到那晚簡子晏開門時自然流露的柔軟姿態,想到他用溫熱的毛巾給自己擦臉,同時露出的擔憂目光……
他的自製力在全麵崩盤。
他想見他,前所未有的想法在他的身體裡奔騰,他想見簡子晏,哪怕隻是說一句廢話。
但他不敢讓這洶湧的情緒表露在簡子晏的麵前,他這種隱晦而扭曲的情感,對先生來說是一種褻瀆。
簡子晏見池洲似乎沒有彆的話想說了,不得不相信他大概就是來告訴他這個模糊消息的。
不過正好,他也有件事想要告訴池洲。
“池部長……”
“先生,剛才是在看這個嗎?”
兩人的聲音重合在一起,簡子晏順著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書桌,是一本打開的相冊。
然而奇怪的是,裡麵保存的照片並不是精心拍攝的,而是每一片都帶著殘缺的口子,就像有人把它們一點點地從其它地方撕下來,然後愛惜地保護起來。
簡子晏伸手想將相冊合上:“這幾天除了整理資料也沒有什麼事乾,就翻了翻以前的照片。”
他伸出去的手和池洲想要拿起相冊的手交疊在一起,池洲仿佛被燙到了一樣,渾身都震顫一下。
簡子晏連忙關切地望過去:“怎麼了?哪裡不舒服嗎?”
“沒,沒有。”池洲移開目光,這麼一打岔,讓他順利地將相冊拿了起來。
在看清照片上都是誰之後,他瞳孔一縮,心尖因疼痛而顫抖起來。
“這些是……”他啞聲說,“我已經很久沒有見過他們的臉了。”
簡子晏的眼神也黯淡下來。
這本相冊上的,正是部門裡犧牲的戰友們。